“老夫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蕭遠博斷然拂袖,丟下一句底氣十足的話語,轉身大踏步離去,再向宋廷抗議,很快館伴使就換了個垂垂老朽的學究來,對自己百依百順……
這一連串畫麵在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過了一遍,卻終究還是回歸現實,麵對狄進似笑非笑的麵龐,蕭遠博僵在原地,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宋人官員的威脅,他是萬萬不願接受的,但就這麼一走了之,又實在不敢。
那可是夷全族的下場!
狄進也沒有催促,就這麼平靜地看著對方。
不過恰好就在這時,另一人路過。
狄進目光一動,馬上開口喚道:“蕭副使,昨日我們聊的那件事,也來跟蕭正使說一說吧!”
來者正是遼國副使,聞言笑吟吟地走了過來:“吳綾可備好了?要湖州的,彆以次充好!”
蕭遠博一怔:“吳綾?”
副使邀功道:“淑儀娘娘喜湖州吳綾,恰好南朝官員也願贈,下官便讓他們多備些!”
蕭遠博麵色頓時發青,聲音裡已經有了些許顫抖:“淑儀娘娘……你們說到了淑儀娘娘……還說什麼了?”
副使沒有得到應有的稱讚,反倒發現大使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心頭一驚,聲音也顫抖起來:“隻是娘娘的喜好……下官絕不敢失了我大遼國體……”
蕭遠博凝視他片刻,麵色勉強恢複正常,擺了擺手:“下去吧!”
副使如蒙大赦,趕忙退下,心裡發誓,以後再也不跟宋人討要禮物了,不然裡外不是人,何苦來哉?
狄進目睹著這一幕,嘴角微揚,似笑非笑。
實際上,在昨日跟副使交流之前,狄進壓根不知道蕭淑儀這個人,也不知這位遼帝寵愛的妃嬪與蕭遠博的關係,並且還由於回家省親,創造出了某種可能性。
但今日聽在蕭遠博耳中,狄進就是專門衝著蕭淑儀去的,此時的威脅,自然也是有的放矢。
遼國副使無意間做了一回證人,遼國大使同樣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抉擇,伸手一邀:“狄伴使!請!”
“請!”
這次沒了貼身護衛的蕭浦打,兩人直接到了四方館西南角的一座池中涼亭,周遭一覽無遺,站得最近的侍從也在十數米開外,才正式開啟對話。
蕭遠博既知無法回避,也棄了僥幸,直接發問:“狄伴使想要如何?”
“這個秘密,我吃你一輩子!”
狄進一句話就讓對方變了臉,然後才正色道:“請蕭正使放心,這等貪婪而必定兩敗俱傷的想法,我國朝官員是不會有的,在下始終還是那一句話,不利於兩國太平的話,不要講!”
蕭遠博不得不承認,自己心情上下起伏,主動權已經完全被這個宋人官員所掌控,語氣首次軟了下來:“本使當然也希望兩國太平,不興兵戈啊!”
狄進不揭穿對方的虛偽,微笑道:“如此甚好,這就代表著你我雙方,達成了基本的一致!”
蕭遠博知道這必然是有代價的,也不迂回,直接想聽一聽對方的條件:“狄伴使想要什麼?”
狄進道:“蕭正使先彆急,我們在這裡期望兩國太平,其實無用,這個秘密還有一群知情者,一群很不安定的知情者!”
蕭遠博當然知道,這些不安定的知情者,指的就是在宋境紮下根的遼人諜探組織“金剛會”,閉了閉眼睛,乾脆道:“敵隱、敵烈、寶神奴、燕哥,是姑母當年派入南朝的四名精銳親衛!”
“四人?”
狄進都沒想到對方如此直接,真就把自己國家的諜探賣了,頓了頓道:“可據我所知,那夥人的首領有六位,還以佛家五眼六通為代號!”
蕭遠博皺眉:“那老夫就不知了,或許是這四人又有同伴,或許是當年南下,本就是六人……”
狄進選擇相信對方所言,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時至今日,他終於知道了“金剛會”頭領的名字,卻是從一位遼人口中!
敵隱和敵烈,這兩個都是契丹語中的勇士之稱,也是部落名,許多契丹人都是以自己的部落為名,因此重名極多,稱呼時往往以小字區分。
寶神奴和燕哥,則符合契丹人以“奴”“哥”為名的習慣,不僅是下層人,契丹貴族乃至皇族都喜歡此類稱呼,如遼帝耶律隆緒,小字叫“文殊奴”,這又是受到佛教影響後的取名方式。
總結來說,沒有姓氏的契丹人名多是如此,但沒有契丹貴族的地位,不代表能力低下,恰恰相反,當年蕭太後能選擇這四位,必定是對他們抱有一定的期許,認可他們能在宋境內做出一番成就。
而除了個人能力外,還要對太後忠心耿耿,等到蕭綽死後,以四人為首的“金剛會”,也理所當然地效命於蕭綽之子,當今的遼帝。
不過光知道遼人名字無用,還得要更加具體的情報,狄進緊接著道:“這四個人的特征?”
蕭遠博搖了搖頭:“老夫從未見過他們,隻知這四位原是姑母的身邊人,二十多年前南下時,消失不見,族中就傳言,他們是來宋做諜細了!”
狄進目光微動。
若論情報的獲取難度,遼比宋大得多,但如今看來,也有優勢。
比如宋人情報的擴散性快,民間百姓都能了解皇宮軼事,真真假假,眾說紛紜,但真正的隱秘難以外傳,而遼人底層人很難了解到契丹貴族的生活,貴族之間卻不講究保密,蕭太後派了四名精銳親衛,都被蕭氏族人傳得近乎人儘皆知。
腦海中念頭轉動,狄進再道:“時隔二十年,這四位契丹下民如今的身份,蕭正使想必也是不清楚的吧?否則的話,他們也不敢公然與你作對!”
蕭遠博哼了哼:“都到這地步了,狄伴使何必還要明知故問?”
狄進道:“蕭正使倒也不必高看我,我還是有許多不清楚的事情,比如此次你們是如何聯係上的,又是誰先提出了這次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