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領旨!”
狄進對著後朝的方向行了一禮,又對著張茂則行了一禮,以示對官家的尊敬。
對於劉娥限製的查案期限,他並不意外。
換成彆的統治者,宮內居然發生了中毒事情,那還不慌得馬上大肆抓人,劉娥卻是能沉得住氣,先讓他先行查案,如果查不出來,才會讓皇城司搜捕。
但狄進恰恰對皇城司的查案水平很不放心,能讓“金剛會”直接暴露的機會可不多,不能被內鬥內行外鬥外行的皇城司糟蹋了,所以領旨之後,毫不遲疑地問道:“死去的宮婢,隸屬於南班還是北司?”
閻文應顯然不知道已經有人死了,聞言一震,卻也趕緊發出了類似的判斷:“投毒者死了?莫不是直接畏罪自儘了?”
狄進不理,隻看著閻士良。
閻士良不得不回答:“隸屬南班……”
狄進頷首:“既有太後特旨,請中貴人帶我們去她出事的地方吧!”
大宋內臣分兩省,入內內侍省和內侍省。
名字挺拗口,但實際上,入內內侍省通侍禁中,掌後宮事務,又稱後省、北司;內侍省管內朝供奉及宮內灑掃雜役之事,又稱前省、南班。
以狄進的身份,是不能出入後宮查案的,即便太後讓他行走大內,該避諱的也得避諱,不能真的毫無禁忌,當然哪怕涉及到後宮,他也不會放棄抓捕,而是讓內侍出入,將情況不斷彙總過來,寧可多費些周章。
如果是前省南班,不涉及後宮私事,自是更好,狄進立刻動身。
死者落井而死,那口水井則在禦膳局西側,較為偏僻的區域,從路邊生出的些許雜草來看,這裡不是常常打掃的地方,狄進開口問道:“這個地方是怎麼搜尋到的?”
閻士良解釋:“有人看到宮婢清素朝這裡而來,她本是禦膳局送膳的,不該來這個方向,覺得奇怪,因而稟告。”
“把那個目擊者找來!再仔細詢問一下,還有沒有同樣目擊到死者動向的人!”
“是!”
說話之間,水井的位置到了。
宮婢清素已經被打撈起來,陳屍於旁邊,周圍站著四個年輕的內侍,都有些瑟瑟發抖,顯然不願意守著屍體,卻又不得立在原地。
狄進擺了擺手,內侍如蒙大赦地讓開,就見這位緋袍官員仔細觀察了片刻,開口道:“我口述定檢屍格,勞煩中貴人記下。”
其他人尚且怔仲,張茂則已經取出隨身帶著的紙筆,開始記錄。
“女屍一具,如法驗得已死。”
“頭部:發髻鬆散,發量略顯稀少;”
“麵部:臉龐有淡淡淤血,口鼻處有細小均勻的白色泡沫,牙齒整潔;”
“頸部:皮膚發白皺縮;”
“手部:雙手拳曲,指甲縫隙有泥沙;”
“身體:腹部膨脹,內有積水;”
“足部:無鞋襪,赤腳;”
……
單看屍體還不明顯,當屍格各個部位的特征被記錄下來,就極為清晰了,閻士良舒了一口氣,趕忙道:“這位宮婢是淹死的?”
狄進微微點頭:“不錯!她具備著溺死者的諸多特征!”
閻士良又問:“她是不是那位給狄伴使和遼人上毒蟹羹的賊子?”
“從高矮身段來看,有些相似,還無法確定。”
沒有一位官員會在禁中仔細盯著宮婢看,狄進也不例外,當他發現上菜的不對勁,再去觀察上菜的婢女時,對方已經走開了,留下的是一道背影。
但根據背影,也有種種特征,比如高矮胖瘦,比如發髻頭飾,更有行走時的習慣,不過現在人已經橫屍於地上,發髻散開,頭飾消失,隻能從最基本的身段判斷了。
“無妨!”
閻文應一直旁聽,此時倒是發表了一下看法:“禦膳局送膳的宮婢皆有次序,隻要將她們都喚來,此前殿上奉蟹羹的,是不是這清素,一問可知!”
閻士良怒哼一聲,緊接著道:“若真是這賤婢,定是她在送膳的途中,將毒藥放在蟹羹之內,自知此舉逃不過宮中搜查,被抓獲也是絕無幸免,乾脆投井死了,倒是免受了重刑審問!”
閻文應歎息:“這是死士啊!”
相比這對父子一唱一和,就要定性,狄進則來到井邊上,朝著裡麵探頭看了看:“這裡地方偏僻,井水倒也沒有枯竭,是怎麼回事?”
閻士良趕忙道:“想來是此處的井水,不如彆處甘甜,但還是有宮中人用的……”
狄進轉身看向來處:“我們一路走來,有好幾處井,這個宮婢既然萌生死誌,一心要自殺,為何不在那裡投井?”
閻士良眼珠轉了轉:“想來是擔心有彆人撞見,把她救上來,反倒死不了,故而有意選了這偏僻之處!”
狄進再問:“那屍體的鞋襪哪裡去了?難道她一路上就是赤腳走過來的?”
閻士良也往井下看了看:“是不是在掙紮時,掉在水裡麵被衝走了?”
狄進不置可否,轉頭看向張茂則:“記錄在案了麼?”
張茂則愣住,他將屍格一絲不苟的記錄,卻沒想到這些對話也要記錄,趕忙憑借記憶,飛速記錄。
閻士良變了色:“小的……小的隻是猜測……這記下來,不會要給太後和官家過目吧?”
他確實想速速結案,所以處處找解釋,但如果最終事實不是如此,豈不是成了幫凶?
“有三元神探在,哪裡有你胡亂猜測的份!”
閻文應趕忙上前,先是嗬斥了乾兒子,然後湊到麵前,滿臉和煦地道:“還請狄伴使查案,我們定竭力配合,找到真凶,讓聖人與官家安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