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娘!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噗——!”
“大府吐血了……快!快請大夫來!”
鐘離氏的宅邸中,新任權知開封府的鐘離瑾嚎啕大哭,瘋狂咳嗽,最終一口鮮血猛地噴出,軟軟倒在地上。
一時間哭喊聲更是此起彼伏,現場已然亂作一團。
劉景融站在不遠處看著,麵色慘白。
起初聽到消息時,這位判官還有些許幸災樂禍。
誰讓這沒擔當的上司,為了一己顏麵,硬是不請有能力的神探來查案,現在賊人害到至親頭上,豈不是自作自受?
但現在眼見鐘離瑾吐血倒地,麵如白紙,氣若遊絲的模樣,他又不禁感到觸目驚心。
這位大府的身體一貫不太好,彆說和上一任神射的陳堯谘相比,尋常這個年齡的官員都比鐘離瑾要健康不少,如今又突逢噩耗,不會真有個三長兩短吧?
權知開封府,在早朝的大殿上,都是能站在前排,於官場上更是能入兩府為宰執的國朝重臣啊!
倘若真的不幸喪生於凶殺案的刺激,這起案子造成的轟動可太大了!
“鐘離瑾吐血昏迷,看上去極為嚴重,我觀察到,有大夫都在私下裡搖頭了,恐怕情形不妙……”
狄湘靈很快也將消息傳了過來。
狄進聞言臉色凝重:“‘大爺’殺害鐘離待製之母,很可能也知曉這位大府身體虛弱,受不得刺激,有意為之!我讓開封府衙承接案件,機宜司進退自如,他就直接廢去開封府衙最重要的主官,這是毫不掩飾地要把我逼出來了!”
“那就更不能如了賊人的意!”
狄湘靈同樣清楚,萬萬不能跟著敵人的節奏走:“六哥兒,你是接待遼人使節的館伴使,與凶殺案何乾?這個時候切莫強出頭,如果被此案纏身,‘大爺’騰出手來,我們更是會疲於應對的!”
“姐姐放心,我不會衝動!”
狄進神態平和,冷靜地剖析局勢:“正常情況下,無論是館伴使之責,還是直集賢院的館閣之職,都與這京師內發生的凶殺案無關,哪怕現場有留給我的挑戰書信,也該是彆的官員來查!但現在先死曹汭、再死鐘離瑾之母,接下來說可能還有彆的受害者,即便鐘離瑾隻是病倒,影響都太過惡劣了,要知道遼人使節團還未離京!如此一來,我有神探之名,又新出了《洗冤集錄》,為了儘快平息風波,太後和官家自然會讓我出麵!”
從某種意義上,這就被聲名所累,當然如果沒有這份聲名,尤其是《洗冤集錄》衍生出來的威望,以他的官場資曆,又根本無法擔任館伴使之責。
所以狄進不會將案件強行拒之門外,更不會知難而退,他要考慮的是如何和時間賽跑,占據先機:“姐,你進去幫我探聽兩個情況,第一,死者是大致什麼時辰遇害的?第二,此案有沒有任何目擊者?其他細節不必注重,快去快回!”
“好!”
狄湘靈辦事一向效率,既然連細節都不要注重,那更是來去如風,兩刻鐘不到,就折返回來:“又是光天化日之下殺人!又沒有目擊者!”
狄進微微眯了眯眼睛:“果然與曹汭案有著共通性……”
“這‘大爺’是一個殘廢,他即便有上乘武功在身,也得拄著拐杖,這般醒目的人進出,怎的就沒有一個目擊者?”
狄湘靈百思不得其解,所幸這種難題不用她煩心,提了一句後,又取出一物遞了過來:“我在這個殺人現場,同樣聞到了淨土寺的檀香味,這次更加濃鬱,顯然是今日用過的!我還找到了幾根,帶了出來!給!”
接過姐姐遞過來的檀香,狄進觀察了一下,發現並無什麼異樣,想了想道:“既然‘大爺’殺人的現場,總是出現這種檀香,我們不妨去機宜司,問一問那些相關人員!”
“誰?”
“其他的丐首!”
……
“狄伴使,聽說權知開封府的鐘離待製,家中有至親遇害了?凶手也留下了挑戰信件!”
當狄進和狄湘靈踏入機宜司的大門時,留守的劉知謙已然收到了消息,臉色有些難看地迎了上來。
狄進道:“我就是為此案而來,先不說那件事,乞兒幫的丐首,從開封府衙轉移到機宜司後,是否一直關在牢中?”
劉知謙微怔:“在!”
“我要提審他們!”
“請隨我來!”
雖然不明白此時為何想起那些被關押已久的囚犯,但劉知謙也看出了這位爭取時間的架勢,毫不拖泥帶水地當先領路。
相比起彆的地牢,機宜司地牢無疑更為寬敞,牢房數目也更多,顯然營建時野心勃勃,準備緝拿大量的敵方諜細,如今確實達成了初衷,數十位囚徒已經關押了進來。
那些新的囚徒提審不斷,倒是最初轉進來的乞兒幫丐首和相關重犯吳景,早已無人問津,不再指望從他們身上挖出新的有用情報了。
狄進走到這群囚徒的那一排牢房時,就見吳景坐在牢內,背對外麵,默默打坐,低頌經文,那背影儼然有了幾分得道高僧的氣度。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幾乎認不出來的何萬和魯方。
尤其是何萬,這位一手締造“極樂淨土”的京師富商,眼見死期臨近,原本富態圓潤的臉龐削瘦得近乎凹陷下去,整個人木然地蜷縮在角落裡,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外麵的人。
狄進麵無表情,狄湘靈則露出快意。
伸頭一刀,反倒是便宜這些賊子了,相反這種死亡逐漸逼近的感覺,能將人折磨崩潰,尤其是這群賊子本以為自己來到陽光下,能一輩子衣食無憂,風光度日!
相比起來,丐首裡麵竟是婁彥先變化最小,此時率先注意到來者,猛然瞪大眼睛:“狄進?”
狄進打量著他:“婁彥先,許久不見!”
“你……服緋了?”
仇人的臉哪怕化成灰,婁彥先都認得,但這種官威氣度,尤其是那醒目的緋袍和腰間的銀魚袋,讓婁彥先拒絕相信:“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狄進知道這個死囚很在乎自己的進步,那時三元及第就接受不了,如今一身銀緋更是令其抓耳撓腮,也不多言,往前站了一步,讓對方看得更清楚些。
“啊——!!”
婁彥先五官扭曲,死敵平步青雲,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但嘶吼了幾聲,最終還是咬牙切齒地道:“你升官升得再快,也休想改變對我的審訊,無論什麼手段,我都不會說的!”
婁彥先是最早抓進來的,但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確實是嘴最嚴的,受儘衙門的拷打,就是咬著牙不交代,連狄進都很快放棄他,轉而從其他人身上尋找突破口。
但此時此刻,狄進有了新的試探方法,確定了婁彥先還能正常交流後,低聲吩咐道:“準備一處刑房,如此布置……”
劉知謙聆聽後,即刻去準備。
半個時辰後,獄卒將婁彥先從牢房內帶出,朝著刑房拖去。
“沒用的!沒用的!”
婁彥先冷笑連連,直到鼻子嗅了嗅,突然聞到一股悠遠而熟悉的氣味,記憶裡最不堪回首的一幕陡然鮮活起來,他的身軀先是僵住,然後尖叫著奮力掙紮:“裡麵是什麼味道?彆!彆帶我進去!”
“老實點!”
外麵傳來扭打的動靜,由於婁彥先掙紮得太厲害,左右獄卒揮起棍子抽打下去,即便如此,他還是拚命往後退,不願意進入那遍布檀香的刑房。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