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首說這番話時,語氣裡有幸災樂禍,又難免有些兔死狐悲,歐陽春在旁邊一直默不作聲,此時卻微微搖了搖頭:“恐怕沒那麼簡單,寶神奴會給‘金剛會’留後路的!”
“後路?他自身都難保了……”
盜首不這麼覺得,卻又振作精神,生出了莫名的好勝心:“既然‘無漏’的緝捕不需要我們,那就全力把喻家人救出來,這次我一定要比機宜司快,也讓狄進不敢小覷了盜門,以為自己就能拿捏我們了!”
……
“仕林,朝安!”
“伯庸,朝安!”
狄進卻沒有盜首想象中那般急切,恰恰相反,他把任務布置下去後,施施然地回館閣修《唐書》了。
活捉了寶神奴後,“金剛會”其他成員的重要性,其實是完全不能與之相比的,哪怕是寶神奴親自選定的兩個傳人,分彆繼承他的“宿住”和“無漏”稱號,與這位師父一比,威脅性都差遠了。
既如此,狄進當然不會費儘心思,滿京師地去搜索貌若孩童的侏儒,那樣機宜司的人手分散,反而會被敵人尋到可趁之機。
畢竟誰也不能保證,回京滅口的賊人是不是隻有“無漏”傳人一位,萬一他還有著幫凶,難免顧此失彼。
劣勢拚,優勢穩,占據主動的是他們,隻要機宜司嚴加看管,將牢獄守衛的細節完善,保證寶神奴不是死在敵人手中,“金剛會”的壓力會與日俱增,到時候內亂一起,自然會分崩離析!
所以盜首認為,救喻家人的難度要遠遠小於抓捕“無漏”傳人,狄進卻覺得反過來。
現階段機宜司的目標是整肅京師,還顧不上京師之外,而盜門眼線通過鬼市,卻能散出去追蹤,在營救喻家人上更有優勢。
一攻一守,無形中倒是打了一個配合!
將心態放平穩後,狄進的注意力回歸本職,同樣也關注著朝堂的變化。
畢竟呂夷簡回來了,依舊堅定不移地向著宰相的位置邁步,這位手段過於老辣,當宰相是完全合格的,甚至能調解很多矛盾,但絕不能像曆史上的發展,成為權相,那就難以遏製了。
不過想要製衡呂夷簡,以狄進目前的情況,隻能巧借官家之勢,雙方差距還是很大的,倒不光是資曆,主要是門生故吏方麵,呂夷簡依仗的可不僅是呂家,還有幾代人培養起來的龐大人脈網絡,反觀自己這邊,知交故友基本還是起步階段,於朝堂上並無影響力。
正考慮著這方麵如何穩健地彌補劣勢,王堯臣品了品早茶,開口道:“仕林,你之前不是關心,誰第一個舉薦你入禦史台麼?”
“是啊!”狄進點了點頭:“伯庸打聽到了?”
王堯臣笑道:“這事本也不難,隻是夏參政沒有聲張,不過從我所知的情況來看,他對仕林的欣賞,更甚宋氏雙狀元啊,大力舉薦你入禦史台!”
“參知政事夏竦麼……”
狄進眼睛微微一眯。
天聖二年的進士宋庠和宋祁,就是被夏竦提前看重,頗多讚譽,所以此番夏竦舉薦狄進,也沒有引起王堯臣的疑惑,高官賞識後輩賢才,本就是應有之舉。
狄進卻覺得不太一樣,對方真的是好意麼,當然他也不能肯定,畢竟自己與夏竦毫無交集,或許這位參知政事真的是出於賞識,倒不用什麼都往壞處想。
無論如何,他都是不受禦史之位的,並且態度堅定不移。
於是乎,此前認為他是假裝推辭的官員,也發現這位是真的不求捷徑,踏踏實實,頓時得到了朝堂上下的交口稱讚。
這其實也是一種養望。
國朝需要時挺身而出,任館伴使揭破遼人陰謀,消弭宋遼爭端,國朝安定時回到館閣,一心修史。
如此堪稱文人典範,自是廣為傳頌,將來為狄進立傳,都是肯定會記錄進生平,著重強調的。
而得知了夏竦舉薦自己,狄進念頭一動,再度問道:“禦史台是不是有空缺?”
王堯臣左右看看,湊近了道:“何止是空缺,太後有意設監察禦史裡行兩位,還有殿中侍禦史裡行兩位,共四位新職呢!”
監察禦史裡行是前唐時期就有的官位,宋初不立,曆史上正是仁宗朝開始設立,這個名字聽起來古怪,其實是擔任監察禦史的官員,如果資曆不夠,就要在官名後麵綴上裡行二字,相當於試用期,任職二年轉正。
如今劉娥似乎有感於禦史失責,畢竟之前曹利用的專政跋扈,提拔親友,幾乎聽不見言官的責問與發難,反倒要同為樞密使的張耆和為樞密副使的陳堯谘出麵對峙,這種政治生態無疑是不利於平衡的。
所以太後準備設立殿中侍禦史裡行、監察禦史裡行兩種監察官職務,殿中侍禦史裡行兩人,監察禦史裡行兩人,總共四人。
兩府的變動,監察言官的官職設立,讓朝中開始暗流湧動。
“初立麼?”狄進沉吟著道:“伯庸可有興趣?”
王堯臣笑了笑:“我資曆不足,也不適合言官,若是真有舉薦,也要學仕林這般,辭讓不受了!”
狄進微微點頭。
這位雖然八卦了些,但還是謙謙君子,性情溫和,確實不太適合如炮仗般的言官之職,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想起了一人:“有一位同科,倒很適合任禦史言官,可惜也是資曆不足,即便是監察禦史裡行,都是不夠的,不然倒能為他爭取一番!”
王堯臣有些好奇:“誰?”
狄進微笑:“公孫策!”
王堯臣愣住,曾經被懟的下不了台的記憶突然瘋狂地攻擊自己,不禁麵露古怪之色:“這個人選……當真妙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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