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調查清楚,明日一早,你就將案卷謄抄一遍,帶過來!”
相比起雷濬的遲疑,狄進十分重視這場已經被報案人主動撤回的案件。
趙匡胤黃袍加身,取代後周,建立宋朝的事情,相信人儘皆知。
但很少有人知道,到了天聖年間,宋朝都已經曆經太祖趙匡胤、太宗趙光義、真宗趙恒,到了第四任皇帝趙禎了,被趙匡胤篡位的後周皇帝柴宗訓的親弟弟,居然還活著。
是的,柴榮的親兒子,活到了現在。
不過這個人改名了,原名柴宗炯,現在叫盧璿,被陳橋兵變後,義不臣宋的盧琰收養,改姓為盧,名璿。
天聖元年,朝廷授盧璿為殿前防禦使,天聖三年封武烈侯,盧璿因自感是後周帝裔,覺得臣服於宋,很不自在,便致仕告老,如今在山間隱居。
當然古代一旦改了名字,哪怕血脈相連,其實也沒什麼關係了,盧璿還能說自感帝裔,他的兒孫那就是盧家一脈,和柴榮毫無關聯。
所以在仁宗朝後期,眼見柴榮血脈斷了,朝廷又找了一個柴氏的旁宗,封為崇義公,繼續祭祀後周皇室,純粹是個擺設,但說實話,能有這個擺設就不容易了,與國朝寬容的政治氛圍有很大關係,也是接連天災人禍之下,收買民心的舉動。
而現在的所謂邢台柴氏,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狄進也不清楚,但想來同樣不是直係血脈,不過能執掌趙匡胤賜下的丹書鐵券,至少在明麵上是有關聯的。
第二日宮城一開,雷濬第一時間趕到機宜司的刑房,將案卷調出,仔細謄抄後,帶了過來。
地方察事稟告的還算詳細,但毫無偏向,顯然是不想擔上任何責任。
過程頗有蹊蹺,早在兩月前的一日,邢台柴氏的一位族人,突然闖進衙門,要求見當地縣令,卻被差役攔住,其神色驚恐,話語間多次提及丹書鐵券。
縣令和主簿知曉後,也感驚懼,上門詢問,柴氏閉門不出,直到第二日,其族老親自上衙門,言明昨日的族人乃醉酒胡言,不可偏信,告辭離去。
既然柴氏主動收回前言,縣令和主簿也不願節外生枝,此事就此作罷,但在衙門內終究還是流傳了一陣,不少差役信誓旦旦地說,那日分明聽到第一個前來的柴氏族人囔囔,丹書鐵券丟了,丹書鐵券丟了……
有鑒於這場風波,當地察事,在了解情況後,記錄下來,稟明京師。
雷濬謄抄時也琢磨過,發表了見解:“倘若丹書鐵券真是丟了,柴家不敢隱瞞吧?”
“那要看是怎麼丟的!”
狄進道:“如果是被外賊行竊,丟了丹書鐵券,柴氏固然顯得無能,倒也並無過錯,找回來便是,可如果是族內的過錯,遺失太祖賜下的寶物,罪過就大了……”
還有一句未儘之言,這一族十之八九不是柴榮後裔,那沒了他們,照樣可以有其他柴氏人,供奉太祖禦賜之寶,所以對方才惶急地否認,不敢聲張。
“如此說來,要是他們的過失,還真的會暫時隱瞞,等到實在瞞不住了,再偽造過程,推卸責任……”雷濬麵露鄭重,又有不解:“可賊人盜取丹書鐵券,又有何用呢?”
這玩意看起來是免死金牌,但隻對柴氏子孫有用,並且要得到朝廷的認可,而且也不是什麼罪都能免的,太祖當年也說了,“有謀逆大罪,亦不可株連全族,隻可於牢中賜死,不可殺戮於市”。
所以雷濬實在不明白,賊人偷這玩意作何用處,狄進卻沉聲道:“對於旁人確實無用,對於在外的柴氏子弟呢?”
雷濬麵容立變:“在外的柴氏子弟……無憂洞內的盜首?是他派人盜走了丹書鐵券?”
“兩個多月前,丹書鐵券就失竊了,按照時間來看,倒不像是盜首!”
狄進搖了搖頭:“否則的話,盜首取了丹書鐵券,會有彆的圖謀,不至於近來和我們糾纏渤海密藏的事情!”
雷濬更加警惕:“那就是撤離京師後的‘金剛會’?時日倒也對得上!”
狄進道:“就目前看來,這群賊子嫌疑最大!”
“照這麼說的話……”雷濬嘶聲道:“寶神奴還不是妖言惑眾?”
狄進心裡清楚,根據目前的種種線索來看,盜首的身世十之八九還真與柴氏後人有關,當然是嫡係還是旁支說不準,不過至少有個名頭,對於某些野心之輩來說,就難免產生某些念想……
當然,這種念想是很愚蠢的奢望。
哪怕渤海亡國一百多年,後周亡七十餘載,相比起來,柴榮的親兒子都還活著,但隻要有些眼光的都清楚,渤海複國還有那麼一點點可能性,曆史上中原周邊的小國亡了又複,複了又亡的例子有不少,斷斷續續能延續幾百年,而後周是真的絕無可能了!
不過真要如此,造成的風波也是巨大,那是朝野上下不願看到的,卻是敵人樂於見得的。
所以狄進直接點明:“此案既然有可能牽扯到無憂洞盜首,寶神奴又早知其身份,那就與‘金剛會’脫不開乾係!”
“這個諜探組織現在已是窮途末路,他們的所作所為,從最初的刺探情報,到了如今的唯恐天下不亂,朝廷必須早做防範!”
“你回去和劉提舉、大提點商議好這件事,速速出具案卷文書,稟明上去,寧可是虛驚一場,也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雷濬肅然領命:“是!”
……
“喻家人藏在陳留縣,還是延津婁氏的產業?”
“延津婁家,全族流放,就在眼前了!”
無憂洞內,盜首看著三弟子疏影和四弟子玲瓏傳來的消息,滿意地點了點頭。
既然要救人,部分情報肯定共享,盜首也清楚了,“金剛會”主要成員撤離京師後,“首領”寶神奴留下,這位恰恰是殘疾,需要喻家匠人的假肢為其提供幫助,那麼理論上喻家人就不會離得太遠,即便不在京畿之地,也會在附近州縣,快馬往來不足兩日,才能及時維修出問題的假肢。
而她的兩位弟子帶著盜門精銳,一路循著蛛絲馬跡追查,在京畿的陳留縣就找到了端倪,正藏在一處半廢棄的莊園內,看似無主,實則是延津婁氏置辦的產業。
延津婁氏,“七爺”婁彥先的出身家族,從與乞兒幫扯上關係的那一刻開始,就保不住祖上的基業了,區彆是悄無聲息地衰敗,還是全族獲罪的流放。
婁彥先原本咬死不說,婁家又竭儘全力地疏通,既無實證,開封府衙也沒有發難,若是及時變賣田地資產,搬去他處,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但婁氏拖拖拉拉,舍不得離去,或者說仍抱有一絲僥幸,那就是自取滅亡。
婁彥先在銀針審訊下崩潰,竹筒倒豆子地交代,這個京畿地方上的大族,早早與乞兒幫通氣,甚至連“金剛會”都有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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