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任何人都難免抱有一些僥幸心理,尤其是年近大限的老者,總不願意承認自己因為一種藥物,而變得不可自製,甚至要受人擺布……
狄進卻毫不客氣地斷去了這份念想。
五石散是毒,百靈散更是毒!
耶律隆緒惱羞成怒之下,甚至起了殺心,但作為澶淵之盟的簽訂者,他是真心不願撕毀盟約,與宋重新開戰,閉了閉眼睛,恢複冷靜,突然道:“趙安仁的藥,從何而來?”
狄進知道自己這個提出問題的人不被解決,那就唯有直麵問題了,回答得也乾脆:“源頭自然是從西域來,但現在經手的人,必定是宋、遼、西夏三方之一!”
耶律隆緒淡淡地道:“西域往來,那就是我大遼內部,有叛逆之徒了?”
狄進道:“與西域接觸的,除了貴國,還有西夏,甚至更顯便利!”
耶律隆緒眼睛一眯:“哦?”
狄進語氣坦然:“依外臣的立場,自是希望貴朝不再支持黨項李氏,然此言到底是挑撥,還是現實如此,相信陛下自有判斷!”
“如今河西之地,前唐歸義軍難以延續,甘州回鶻和沙州回鶻的地盤亦是不斷被蠶食,苟延殘喘,夏州政權已經基本獲得了河西走廊的控製權,在與西域的交易上,占據了莫大的優勢!”
“貴國是憑借大國的聲名和號召,吸引西域使團前來,夏人則完全是占據地利,擁有著商業上的強大號召!成功地往來一趟絲綢之路,對於那些異域商人而言,就能賺到享用一世的龐大財富,自然吸引著他們鋌而走險,前仆後繼!”
河西走廊和絲綢之路的稱呼,耶律隆緒還是首次聽聞,卻不難理解,眉頭挑起:“依你之意,這背後還是夏人主使,莫非李氏父子準備侵吞我大遼疆域?”
狄進不答反問:“貴國境內,可有黨項人?”
耶律隆緒擺了擺手,再度笑了起來:“狄三元果然言辭犀利,更是屢屢誇大其詞啊,我大遼各族皆有,自是有黨項部落的,與夏州李氏何乾!”
狄進卻知道,這位遼帝已經起疑了。
事實上他說的沒錯,與西域商人往來密切的,不是遼國就是西夏,西夏甚至還更加方便些,而遼國境內的黨項部落,還真的被李元昊收買,這也是後來遼興宗禦駕親征,攻打西夏的原因之一……
耶律隆緒對於西夏生出了疑心,反倒不再討論那邊,直接問道:“你能將趙安仁帶回來?”
狄進道:“外臣願意一試,口說無憑,終究要有實證!”
耶律隆緒頷首:“那就讓蕭樞密助你,如何?”
迎著那似笑非笑的注視,狄進心頭一凜,但也沒有故意避嫌,點了點頭道:“好!”
耶律隆緒輕輕撫掌:“那朕便靜候你這位外臣佳音了!”
五石散早就拿下,待得狄進退出殿內,內侍的聲音高呼:“賜宋使狄進,寶甲一套、名駒兩匹、金帶、金盞、銀二百兩!”
狄進站定,再度作揖行禮:“謝遼主陛下!”
這就是官方的正式表態,對於之前襲擊事件的慰問,至於襲擊者到底是誰,遼庭會如何追究,耶律隆緒沒說,狄進也不追問,雙方維持一個心照不宣的默契。
待得狄進在內侍更加恭敬的姿態下,走出遼國大內,迎麵卻見一位衣著樸素的紫袍老者,翻身下馬,正匆匆朝著宮內走來。
狄進目光閃了閃,故意上前幾步,行禮道:“來者可是張公?”
張儉麵容沉肅,卻又不得不以國朝宰相麵對外國正使的態度還禮:“狄正使!”
狄進的視線在他身上落了落:“久聞張相公賢相之名,隻穿粗絲織成的絹帛,每餐隻食一菜,俸祿有節餘的都拿來接濟親朋舊友,修身治國,實為我儒學大家,佩服佩服!”
張儉麵不改色:“狄正使過譽了!修身律己,重在自持,如此而已!”
狄進微笑拱手,不再多言,告辭離開。
待得雙方錯身而過,張儉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腳下愈發加快,很快到了崇德宮外。
然而裡麵一位內侍卻守在門口,淡淡地道:“張相公,陛下有言,他現在不願受打擾!”
張儉沉聲道:“勞煩中貴人入殿,老臣實有要事稟告!”
說罷,深深一躬。
內侍無可奈何,轉身走了進去。
沒有等候多久,內侍從宮中走出,態度愈發堅定:“張相公,陛下已知你來意,回府去吧!”
張儉此前一直麵容平靜,此時卻如五雷轟頂,直接噗通一聲跪倒下來,泣聲道:“陛下!陛下!萬萬不可中了宋人的奸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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