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六年來一事無成,最後還給官府當狗的廢物!噗噗噗——”
“禍瘟”身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收繳,整個人被牢牢捆綁,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但在這個過程中,他滿臉扭曲地朝著“長春”怒罵,最後擔心口水有毒,將他的嘴也給牢牢堵上,可依舊製止不了眼神裡的失望與怒火。
濃濃的失望,更勝怒火!
“長春”避開了對方視線,湊到狄進麵前,乾笑道:“狄三元神威,擒了這老賊,再拿到‘索魂鉤’的解藥,就能拿捏住其餘的‘組織’成員了!”
狄進早有此意,卻不覺得發展會如此順利:“‘錦夜’逃離後,勢必第一時間通知‘司命’,隻要此人手中有著解藥,會提前一步分發下去,如果沒有,也會轉移成員……”
“長春”怔了怔,沒想到如此大勝,對方還能這麼冷靜地進行分析,趕忙道:“或許我們能快一步?請狄三元審問‘禍瘟’吧,草民願在旁邊協助!”
狄進看了看他。
這位的內心著實矛盾,探索長生路的科研精神,讓他之前甚至還胡言亂語,恨不得拖著自己也去追求長生法,但同時為了保住小命,又恨不得“組織”完蛋,其他成員也遭到圍剿。
相比起“長春”的忐忑不安,狄進當然不會急於一時,看向不遠處發呆的婢女,開口喚道:“燕四娘!”
燕四娘的神色依舊木然,區彆在於從前是麻木,此時則是震驚,似乎還不太敢相信自己真的能暴起反抗,將壓在背上的大山掀翻。
而聽到呼喚,她才緩緩回過神來,三步並作兩步撲到麵前,拜倒在地,連連叩首:“謝!謝大恩!”
狄進沒有製止這種發泄式的動作,聲音溫和地道:“此番能擒惡賊,你有大功,莊園接下來的搜尋,也要靠你指引道路,不讓裡麵的劇毒傷到人!”
“是!是!小婢……能帶路!”
燕四娘還是不習慣說話,稍顯遲鈍地應了聲,在之前被打翻在地的瓶子裡麵搜尋起來,熟練地挑選出合適的藥品,捧著來到麵前:“服下……能避毒瘴!”
“好!”
狄進頷首,開始讓機宜司安排人手,並且告誡他們不必著急,花費數日時間,將這個莊園安全徹底地搜刮乾淨,才是頭等要務。
如果“禍瘟”坐鎮莊園,除非貫徹之前的火攻策略,一把火從外到內燒個乾淨,不然真要派官兵攻打,還不知有多少傷亡。
即便現在“禍瘟”被抓,如果沒有人引路,搜索工作也很危險,稍有不慎,就會喪命在這個毒窩之中。
所幸現在有了燕四娘,“禍瘟”的研究和藥物就能最大程度地保留下來,這確實是一筆寶貴的財富,毀掉實在可惜。
與此同時,燕三娘來到另一側的箱子前,將裡麵的圖錄和小巧的木人取出,咬牙切齒地打量半晌,轉向“禍瘟”麵前:“與寶神奴書信往來的,果然是你這頭老狗!”
“禍瘟”終究年紀大了,體力不支,暴怒之後一陣虛弱湧上身體,已是無法再瞪著“長春”,而是默默喘息起來。
眼見女童模樣的燕三娘衝到身前,他仔細打量了一番,露出不屑之色,嘴裡嗚嗚做聲,示意拿掉堵住他嘴的破布。
燕三娘冷笑著環抱雙臂,就是不揭下,嘴上開始痛快輸出:“‘禍瘟’!‘禍瘟’!發了瘟的老狗!你和寶神奴不是很投緣麼,現在寶神奴關在機宜司的牢房內,每日發癲,生不如死,你去陪他當獄友吧!哈!兩個自命不凡,卻又一輩子活在陰影裡的老家夥在牢內見麵,我一定要親眼看一看那場麵!”
“禍瘟”何曾遭過這樣的辱罵,腮幫子鼓動,將破布往外麵頂,嘴裡嗚咽著叫喚,隱約能聽到“肉傀”“天耳”“粗製”之類的話語。
燕三娘知道對方不會有什麼好話,趁著破布堵嘴,罵完人後,神清氣爽地離開,去看妹妹了。
“禍瘟”氣得哆嗦起來,再度鼓足力氣,掙紮起來。
“這老頭氣性挺大……”
這一幕清晰地落在狄進眼中,他目光微動,開始擬定審問思路。
毫無疑問,“禍瘟”比起“長春”要狂妄得多,這位“組織”的元老,有一種高高在上,俯瞰旁人的心態,才會在之前受了蒙騙,覺得“長春”有十足進步的情況下,依舊主動出麵。
因為“禍瘟”認為,哪怕他沒有突破思路,真要與“長春”爭辯起來,也能壓倒對方,取得朝廷的信任,並且借此機會將研究成果弄到手……
如此自信!如此自大!
對付這樣的人,一味的逼問,隻會起到反效果,上刑也不現實,畢竟是個骨瘦如柴的老頭,卻是可以用刺激的辦法,從他嘴裡獲得關鍵的情報。
有鑒於此,狄進看向被晾在一旁,麵色青白交加的“長春”,開口問道:“‘組織’成立的是哪一年?”
“長春”精神一振,卻又苦聲道:“這……草民真的不知。”
狄進問:“具體成立的是哪個朝代,你總知道吧?”
“長春”稍作遲疑,回答道:“應是太祖一朝。”
狄進又問:“那‘組織’的來曆呢?”
“長春”目光閃爍:“草民並非元老,‘組織’怎麼來的……也不是很清楚!”
“不是很清楚,就是多少清楚一些了?”
狄進淡然道:“無妨!我不需要確切的答案,哪怕隻是道聽途說,伱也說來聽聽,真假由我判斷!”
“長春”不好拒絕了,他確實不是元老,但在“組織”裡也是資深的成員,如果一問三不知,那就顯得太假了。
可要在這位三元神探麵前瞎編,見識過對方的手段後,他明智地選擇了放棄,聲音壓得更低:“草民聽聞,‘組織’似與‘武德司’有些關聯……”
狄進眉頭微揚:“皇城司的前身?”
“長春”強忍驚懼,點了點頭:“是!”
皇城司是宋朝的部門,但追溯源頭,應是唐朝中期就存在的武德司。
這個部門最初的工作,是看管皇城武德門的軍械所,執掌皇城司的武德使是七品,哪怕唐宋官品珍貴,也仍然是中下層官員。
但到了唐朝後期,武德司逐漸負責起了皇城安保工作;到了後唐時的武德使,已經是位卑權重的人物,武德充沛,威福自我;至後漢,皇帝還依賴武德使誅殺權臣,那個時期的武德使,終於成為了皇帝爪牙,開始牽製宿衛諸將和樞密院。
等到趙匡胤加了衣裳後,將親信的幕府舊僚,授予武德使之位,遣武德卒潛察遠方事,采聽明遠,每邊關之事,纖悉必知,多賴武德司刺探之功。
最終到趙光義繼位,將武德司改名,變成了皇城司,職權倒是沒什麼變化,對內保衛宮城安全,對外刺探敵國情報,不受三衙管轄,是皇帝的親信。
誠然,縱觀曆史維度,它和後麵明朝的錦衣衛權力沒得比,但如果因為這樣,就不把皇城司放在眼裡,也是沒道理的。
對於平民百姓、武官和非進士出身的文臣來說,皇城司依舊是一個恐怖的龐然大物,尤其是太祖和太宗兩朝。
之所以記載進士出身的士大夫,將地方上的不法皇城司緝拿問罪,實則恰恰證明了這種例子並不多,才能體現出臣子剛正不阿,不畏皇權的品質來。
“如果‘組織’是武德司分離出來的勢力,那寶神奴真真假假的話語裡,猜測之言反倒是對的,這個勢力原先是宋朝這邊的諜探組織!”
“但怎麼從諜探類組織,變為一個研究長生,順帶造反的宗教性勢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