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我來看你啦!”
燕三娘走進牢房,到了寶神奴麵前,笑吟吟地揮了揮手:“我有兩個關於‘金剛會’的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這裡是州衙的牢房,條件自然比不得機宜司的,寶神奴坐在枯草上,原先在閉目養神,聞言倒是睜開眼睛,看著這個徒兒,開口道:“哦?我正無聊著呢,你說來聽聽!”
燕三娘笑容不變:“‘宿住’與遼人徹底翻臉,統軍蕭惠要打他五十軍杖,他不忿處置,打傷行刑的衛士,為了方便逃跑,還點了一把火,遼軍也是夠無能的,居然真的讓他逃出去了!”
寶神奴聞言並無多少意外,評價道:“‘宿住’的武功、謀略都在你之上,唯獨自視過高,這卻是最大的缺陷了,他此番定是與遼軍將領相處的方式錯了,才會爆發這般你死我活的衝突!”
燕三娘點頭:“你這老鬼倒是早說過,‘宿住’那般心氣,隻能成為光明正大大會社首領,無法統領陰影裡的諜探行事,倒是看得挺準!”
寶神奴淡然道:“伱們是我調教出來的,當然逃不過我的眼睛!”
燕三娘笑了:“那你為什麼還要用他呢?是因為沒得選麼?”
“行了!”
寶神奴不置可否:“還有一個壞消息,是不是剩下來的成員,也被你們一網打儘了?”
“不錯!”
燕三娘撫掌一笑:‘金剛會’在恒山裡的據點,被我們發現了,當場射殺七人,剩下的二十一人統統投降,這竟然就是‘金剛會’目前的全部人手,我都大為吃驚!離你被捕,也就短短兩年時間,會內居然衰敗到了這般地步?”
寶神奴稍加沉默,緩緩地道:“西夏那邊還有些人手,但也杯水車薪了,‘宿住’與遼軍統領一鬨翻,‘金剛會’徹底走上末路,確實沒想到……會這麼快啊!”
燕三娘揚眉:“你不在乎?”
寶神奴淡淡地道:“開國的天子,能讓國祚永存,子孫千秋萬代麼?不能!他們都不能,何況區區一個諜探勢力?我將‘金剛會’交托下去,你們守不住,現在卻要我痛苦不堪麼?”
燕三娘耳朵聳了聳,小臉綻放笑意:“若不是我能聽出心緒變化,還真被你唬住了,老頭子,很難受吧?何必強撐著嘴硬呢!”
寶神奴眼神終於陰了陰。
道理是那個道理,但眼睜睜看著大半輩子的心血,在短短時間內毀於一旦,任誰都不會好受,他當然不例外。
何況還有個叛徒立在麵前,等著看自己的笑話。
欣賞著這個老家夥的臭臉,燕三娘滿意了,卻也不光是來看笑話:“你當年對於我們兩人,都有不滿之處,就放心將‘金剛會’二代的首領之位,交托給我們中的一位?”
寶神奴神色恢複平靜:“你想說什麼?”
燕三娘凝視著這個垂垂老朽,卻依舊可怕的師父:“依我對你的了解,在傳人的選擇上,你會不會還藏了一手?”
寶神奴淡淡地道:“這樣的安排可能麼?我平時將第三位弟子藏住,在關鍵時刻取代你和‘宿住’,成為‘金剛會’的下一任首領,這個人要如何服眾?”
燕三娘道:“這般想來,確實辦不到,但如果這個傳人,有著另一股勢力的支持,是不是就能取我們而代之?”
寶神奴表情不變:“你想說……‘組織’?”
對於寶神奴供述的情報,狄進早就予以分享,所以燕三娘也知道許多事情:“你當年將‘天眼’敵隱、敵烈,交給了‘組織’的‘司命’,‘司命’為了研究雙生子的心靈相通,那麼此人到底付出了什麼代價,讓你願意這麼做?”
寶神奴道:“我那時並不知,自己的病症是拜‘組織’所賜,隻是將‘組織’視作一個隱藏於暗處的龐然大物,並且與宋人朝廷處於敵對之中,當然是合則兩利!”
“敵隱、敵烈原本就與我頗有分歧,這兩人仗著與大遼往來密切,想要竊據首領之位,我有辦法壓製他們,但既然‘司命’索要,便予了這神秘莫測的‘組織’首領,由此獲得了不少情報渠道!”
“你也不用擔心我有所隱瞞,我現在也希望‘司命’被捕!”
“是麼?”燕三娘審視之色更重:“你這老狗的貪婪,彆人不了解,我還不了解麼,區區情報渠道,根本滿足不了你,‘司命’必定答應你更多的事情,你才會將敵隱和敵烈交出去,讓對方嘗試雙生子的心靈相通之能……”
寶神奴道:“雙生子沒你想得那般珍貴,缺了敵隱和敵烈,‘司命’就不能尋其他人麼?我但凡提出過分條件,對方是不會答應的!”
燕三娘盯緊著他,突然咧了咧嘴角:“但安排一位傳人入‘組織’作為後手,‘司命’卻會同意!”
“倘若未來‘金剛會’衰敗了,你的這步後手就能依靠‘組織’,讓‘金剛會’卷土重來,同時對於‘組織’方麵,也有一個與朝廷對抗的外圍勢力,這才是真正的合則兩利!”
“而隻要還對‘金剛會’的延續抱有一絲期待,這樣的事情,你是不會交代的……你的心跳得快了!”
聽到最後,寶神奴的心跳聲確實跳得快了一拍,他沉默片刻,終究苦笑道:“三娘,我小覷了你,你若不是一直不服管教,確實是最好的首領!”
燕三娘嗤笑道:“你強迫我練功,毀了我的一生,再用我的妹妹作為要挾,卻又將她推入苦海,成為‘禍瘟’的試毒品,還想我乖乖繼承你的理想,成為諜探勢力的首領?老實承認吧,就算沒有狄三元的抓捕,你的‘金剛會’也會一敗塗地,你這般手段殘忍的惡徒,根本就不可能讓自己的勢力延續下去!”
寶神奴不以為意:“成王敗寇而已,我現在是階下囚,你又脫離控製了,說什麼都可以!三年前,你敢在我麵前,說半句忤逆之言麼?”
燕三娘嗬了一聲:“好!那我們不說假設,談一談留在‘組織’的後手如何?”
寶神奴目露回憶:“我倒不是有意隱瞞,無論是你,繼承‘無漏’稱號的燕三娘,還是繼承‘宿住’稱號的穆勝,平心而論我都不滿意!”
“正如你所言,我並不看好你們能成為二代首領,將‘金剛會’發揚光大,但合適的傳人本就難尋,如果真有一個處處都讓我滿意的合適人選,豈會交給‘組織’?”
燕三娘並不打斷,默默聆聽。
寶神奴關得久了,確實有了傾述的欲望,接著道:“‘司命’是一個很奇特的人,我們雖然沒有真正見過麵,書信往來之間,也能了解彼此,對於‘金剛會’延續的問題,是‘司命’率先提出的,他認為我們作為遼國的諜探,在宋境培養傳人,必不可長久!”
燕三娘眉頭一動:“他讓你找契丹人當傳人?”
“不!”
寶神奴搖了搖頭:“他讓我放棄傳人的培養,在必要時,讓大遼直接派出人手,前來接管‘金剛會’,由此代代相傳,紮根於汴京!”
燕三娘道:“但你不願意自己的心血拱手讓人,是麼?”
寶神奴理所當然地道:“承天太後若在,我願意如此,太後駕崩,陛下執政,再無南下之心,我為何要將自己心血,交給一群不珍惜他們的人?即便交托了,這群人會善待‘金剛會’麼,不依舊是胡作非為?”
“直接說不願便是,找什麼借口?”燕三娘撇了撇嘴:“‘司命’怎麼說?”
寶神奴道:“‘司命’提出了一個辦法,讓我將選定的傳人送回遼國,取得一定的地位後,再被遼庭授命,前來南朝潛伏,接管‘金剛會’的下一任執掌權……作為對敵隱、敵烈的謝禮,這件事‘組織’願意相幫!”
燕三娘麵色頓時凝重起來:“口氣不小啊,‘司命’在遼庭有著不小的影響力?”
寶神奴緩緩地道:“我當年與你的想法一樣,馬上開始懷疑對方的身份,更擔心如果這麼做了,‘金剛會’被‘組織’兵不血刃地吞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