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林兄的苦衷,諸位怎麼就不能理解呢!”
文彥博拍案而起,怒目而視,瞧著那漲紅的麵孔,若不是韓琦將他拽住,這位就衝過去了。
與他對峙的是另外幾位進士,皆是天聖八年入榜,歐陽修儼然在列,為首的狀元王拱辰已得館職,冷冷地道:“什麼苦衷,不就是害怕得罪太後,不敢仗義執言麼,真令吾輩大失所望!”
王堯臣、王拱辰,曆史上天聖五年和天聖八年的狀元,名字聽起來頗為相似,所作所為卻大相徑庭。
相比起來,李清照的外曾祖父王拱辰,其實更加出名。
這位原名王拱壽,十九歲就高中狀元,仁宗頗為喜愛他,大約是覺得“拱壽”這名字不太吉利,於是親賜其名,改為王拱辰,還娶了宰執薛奎的三女兒,可謂春風得意,也和同樣娶了薛家女的歐陽修成為連襟。
不過王拱辰後來極其反對慶曆新政,身為禦史中丞事事衝鋒在前,為了貶黜滕宗諒,甚至居求自貶,使出要挾手段,為人所詬病,與歐陽修就是分道揚鑣了。
此時此刻,王拱辰更是態度堅定,一連三封書信去往河西,希望狄進出麵,好巧不巧的,大夥兒還都知道這位天聖八年,得官家賜名的狀元郎,向天聖五年的那位三元魁首,發出了邀請。
結果後者理都沒理。
王拱辰怒而斥之,恰好韓琦路過,便爭執了起來,隨後文彥博加入戰場。
“呸!你也配失望?沽名釣譽之輩,國家大事,豈容爾等賣直邀名!”
相比起韓琦的四平八穩,文彥博向來是口無遮攔,那張嘴是什麼都敢說的,此時一句話就將對方的怒火點燃。
王拱辰更是勃然大怒:“我秉公直言,反成了沽名釣譽,你庇護同科,竟到了指鹿為馬的地步!”
“一派胡言,太後秉政多年,有養護官家之功,即便有過,朝廷內外也不可擅自議論太後之事,如你這般行徑,置官家的孝心於何地?說你賣直邀名,你還不認?”
雙方開始激烈問候,引經據典,互相扣帽子,歐陽修起初也幫襯了幾句,但越聽越不對勁,想要阻止卻無人理會他,隻能在旁邊乾瞪眼。
“公孫禦史來了!”
正罵得激烈,不知是誰囔囔了一聲,眾人臉色頓時大變。
“哼!懶得與伱們多言!”
抱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態度,王拱辰拂袖而走,一群人隨之一哄而散。
韓琦卻聽出那聲音不太對勁,探頭一瞧,果然就見王堯臣出現,朝這邊拱了拱手。
三人會合,麵麵相覷,不禁歎了口氣。
王堯臣道:“如今的館閣,已不是儲才之地,而是爭論之所,隻怕這般下去,要再演黨爭之禍啊!”
文彥博猶自忿忿不平:“河西穩定,則遼國不敢妄動,更不敢南侵,那朝中的風波,就是小小的風波罷了,他們怎麼連這個道理都不懂?自己鬨也就罷了,還想拉著仕林一起,就為了那點名聲,當真是其心可誅!”
韓琦搖了搖頭,王堯臣則道:“兩位可知,範公請命,欲往河西任職!”
“去河西?”
文彥博動容。
多少朝官,賴在繁華的京師不願意離開,外出就意味著貶黜,很少有人主動願意去外地任職,更彆提西北那苦寒之所,剛剛收複過來的土地了。
而曆史上的範仲淹就是秉公直言,自請出京,此次同樣如此,鞏固西北邊防的同時,也是表明了態度。
韓琦目光明亮,心悅誠服:“當年朝堂上沒有幾人敢上疏奏報內廷,勸太後還政,是範公屢屢諫言,哪怕奏劄石沉大海,也毫不氣餒,而今多少人上疏議政,指責太後不端,範公慰官家孝思,反倒自請出京,真君子也!”
“其身正,不令則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文彥博連連點頭,乾脆道:“既如此,我也要效仿範公,去河西!”
王堯臣平靜地道:“我已上奏。”
“好!好!”
文彥博展顏笑道:“不過我們可都是天聖五年的進士,此番若真能同去河東,不正如那好名狀元所言,乃是同科朋黨?”
韓琦苦笑:“寬夫,你就少說幾句吧,公孫明遠當了禦史後,都不比你這張嘴啦……”
文彥博反問:“你難道不去?”
“當然去!”
韓琦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三人相視而笑:“西北為官,同去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