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的景象, 比想象的要宏偉又簡單。
倚靠在山頂平台邊的欄杆處,往外看去, 就能瞧見那天從深轉淺, 火一樣的色, 層層漸變, 一點點地染滿那片天。
坐在返程的車上,陸寧芝的哈欠一個接著一個。
這時候倒也顧不上什麼形象,困得腦袋一點一點的, 分分鐘就要睡過去, 隻是還睜著的眼裡,還帶著點激動興奮,畢竟日出和看流星雨,都是一般人少能一口氣完成的事項。
“真好看是不是?”陸寧芝聲音啞啞的, 越來越小。
沈錚應道:“是,真好看。”雖然後半夜,兩人又是隨意在車上休息的, 醒來時多少有些疲乏, 可一點都不覺得遺憾。
“隻是好困。”陸寧芝艱難地伸了個懶腰, 車上的空間畢竟不大, “等晚上回家,我一定要直接睡個天昏地暗。”
沈錚提出建議:“要不請假?”
有時候人就是雙標,他自己是個工作狂人,嚴於律己,可在陸寧芝那, 卻總是沒有原則。
這樣當然不好,可心哪裡是說管就能管住的?
“當然不行!”陸寧芝瞪了過去,剛剛半合著的眼一下睜開,“請假什麼的,不存在的,絕對不可能。”
既然決定了要去公司上班,那她就打算好好乾,沒必要甩什麼特權。
“你這話說得可不對,雖然我現在分到的工作不算重要,真請假了也不會妨礙彆人的工作,可如果人人都這麼隨便請假,那怎麼行呢?按著公司的規章製度,除非有緊急事項,哪能隨便請假?”陸寧芝板著臉教訓人,“我這麼鬨,彆人看了嘴上不說,心裡就不會吐槽抱怨了嗎?”
“……好,那晚上回家,早點休息。”聽陸寧芝這麼說,沈錚也知道沒有轉圜餘地,他乖乖點頭。
這些道理,他當然懂,隻是心疼起人來的時候,這道理什麼的,便也不複存在了。
清晨的車道並不擁堵,進城的速度很快,開到半路,沈錚便發覺身邊的陸寧芝已經頭抵著窗戶進入了夢鄉。
他反倒一點都不覺得困倦,精力十足。
這次的約會,大概算是……成功了吧?
……
剛入夜的時間段,正遇到了下班高峰期,小區門口便也比平時顯得更擁堵些,儘心儘力的保安依次對要進入的車輛做著登記,很是講究。
一輛黑色的賓利開到,保安沒打開道閘,隻是拿著本子過去,對著車窗輕輕敲了兩下。
豪車他們見得可不少,工作時可不會因為誰的車價格貴些就給特殊待遇。
車窗放下,露出的是一張國字臉,大概四十出頭的男人:“我們是8棟2301業主的親戚,差不多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離開。”
蘇美伊在後座聽得有幾分不耐,身體往前探,衝著保安便說:“我是2301業主的媽媽,今天來看他一下。”
她身邊坐著的是吳月月,對方的手正藏在包下,緊緊交握,有些緊張。
“2301的業主知道嗎?”保安隨手拿過手機,“我給他打電話確認一下。”他引著車到旁邊先停著,省得占道。
如果說是親戚就直接開門放進去,那他們早八百年就被業主投訴到關門了。
蘇美伊心裡煩躁,臉上帶笑:“就不用打電話了吧?看自家孩子,哪有還打電話的道理。”
她心裡的底氣不足,有些忐忑,沈錚這人應該還是要麵子的吧?再怎麼樣,也不會讓她太難堪吧?
保安沒理她,反而有點戒備的退了兩步,按著登記好的電話打了過去:“喂,您好,我們這裡是保安處……”
距離稍遠,也聽不出電話裡的動靜,蘇美伊遠遠地看著保安背身說話,手捏成拳頭。
原本她都想好了,就帶著這吳月月去和沈錚見上一麵,關鍵還得當著陸寧芝的麵,女人懂女人,世界上有多少女人能做到完全不多心呢?這麼一個明豔大方的大氣美人,對自己的丈夫一片癡心,千裡迢迢地追回國內,誰能不多想呢?
尤其是……自家丈夫,十有**還沒讓自己知道。
嘖,這種事情,最難說得清楚,哪怕丈夫把乾乾淨淨的聊天記錄拿出來審查,做妻子的都十有**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懷疑是不是對方藏得太好。
蘇美伊本想著登門拜訪不難,可哪裡想到,自家那個做丈夫的,對沈錚現在的住址,也隻不過是知道住址而已,沒有登過門,連個備用鑰匙都沒。
她這個當後媽的又不好多說什麼,隻得插科打諢過去,不讓沈耀海多問。
保安通完了電話,往車窗這靠近,彎腰,臉上神情莫測:“您好,沈先生說,他的母親,已經在二十幾年前過世了。”對方的眼裡,寫得明明白白,就一句話,您哪位。
前頭的司機顯然知道內情,隻能半低頭,不敢吭聲,飯碗重要。
這大少爺,也還真是一點麵子不給夫人,不過現在回想起來,竟是想不出以前大少爺除了敬而遠之和冷漠臉外,對夫人有何客氣舉動。
蘇美伊當然難堪,可素來的修煉讓她不至於破功,心裡雖然想要發泄,可手裡提著的包是新買的,便也強強忍住。
“你說,這孩子,估計是怕有什麼冒名來打擾他的吧?”她笑了兩聲,“我是他繼母。”
保安哦了一聲,又和電話那邊說了兩句,這才往大門那指:“請進吧,地下室一樓、二樓都還有車位。”便側身讓開位置。
剛剛還滿是緊張的吳月月稍微轉移開了注意,略有些錯愕地看著身邊的蘇美伊。
她根本就對沈家的情況一無所知——嗯,好吧,不隻是對沈家,她就連對沈錚的了解,也多不到哪裡去,畢竟沈錚對她,不一直都是敬而遠之的態度嗎?
吳月月本來還挺震驚,畢竟她曾經幻想過,能養出沈錚這樣的人的家庭會是什麼樣子,蘇美伊的親切程度,和她幻想的截然不同,要她很是意外。
原來,對方是沈錚的繼母,這倒可以理解了。
不過……就在之前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還覺得自己很幸運的吳月月,現在陡然平生出了許多擔心,她怎麼覺得,眼前這位沈夫人,哪哪都不靠譜呢?
不幸的預感總會成真。
亦步亦趨跟在蘇美伊身後的吳月月,看著對方按門鈴的動作,安靜地待在後頭,心神忐忑。
神色木樣式的大門開啟,開門的人是沈錚,他身上穿的是一身睡衣,半擋在門那,絲毫沒有歡迎人進去的意思。
“沈錚。”吳月月先開口,她咽了口口水,神色緊張。
一片令人尷尬的沉默蔓延。
站在那圍觀的蘇美伊按捺不住,笑吟吟地開口:“怎麼不招呼我們進去?芝芝在嗎?”她探頭往屋裡頭看。
她當然知道陸寧芝在了,否則也不會挑這個時間點上門。
沈錚沒讓,他站在那正好將空隙堵住,隔著他的身體,大概隻能隱約看見後頭的天花板。
蘇美伊並不會這麼認輸,她扯著嗓子,嗓門極大:“阿錚,你說說你,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有這麼個相交多年的好同學。”她惡意的在部分詞彙下提高了音調。
“那天我到公司去,才看到你同學在門口等你。”蘇美伊往後一指,擠眉弄眼的,“你的女同學,長得還挺好看!以前也不知道和家裡說說,你看看你,連點待客之道都不懂,怎麼就不知道招呼人進去呢?”
她把沈錚的電話給了吳月月,想讓兩人先聯係上,可哪想她這唯一存著的,是沈錚的辦公號碼,陌生電話打一百個也不會被接聽。至於微信之類的聯係方式,她更是從沒加上過,所幸那吳月月還算知情趣,沒有多嘴多問。
沈錚抬眼,眼神都沒從吳月月身上過,眼神裡似有譏諷:“完了嗎?”
“完什麼?”蘇美伊一愣,“還不讓我們進去?老同學過來,也不知道招待招待?”她稍微踮腳,也瞧不見屋子裡頭的場景。
這陸寧芝,分明應該是在家的才對,人呢?
吳月月苦追沈錚多年,對沈錚的情緒也很敏感,她總感覺沈錚已經不耐煩起來。
“沈錚。”她喊道,可沈錚沒理會她。
“你怎麼就不理人呢?”剛剛還有些覺得丟臉的蘇美伊立刻又抖起來了,臉皮厚算是她的優點之一,今天她就是存了心來膈應人的,還真無所謂沈錚甩什麼臉色,“我這個當媽的還不能見一見兒媳婦了?叫芝芝出來見我。”
“我能和你單獨說說話嗎?”吳月月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想要抓住沈錚,可伸出的手,卻被沈錚敏銳的躲開,連衣角都無法夠到。
她扯了扯嘴角,連勉強的笑意都無法露出,可吳月月沒退縮,畢竟她心裡清楚,如果退縮了,恐怕連再見到沈錚的機會都沒有了。
吳月月也不管有旁人在了,自顧自地開口:“沈錚,我隻是想和你談一談,這樣也很過分嗎?”
沈錚還是沒理人,打算關門,陸寧芝一下班就進屋睡覺了,雖然家裡的隔音效果很好,可他還是不想冒著吵醒她的風險。
想到這,便越發不耐煩了。
眼看沈錚已經要關門,吳月月便也不管不顧,衝動地往前一邁,手緊緊地巴在門上,一副怎麼都不肯離開的樣子,蘇美伊這下倒是盤手看好戲。
隻可惜陸寧芝始終不見人影,她隻得先錄音了。
精彩,實在精彩。
“放手。”
“不放。”吳月月咬唇,死死地盯著沈錚,眼淚強忍著,“我就想問問,為什麼她行我不行?”
“如果你隻是想隨便找一個人結婚,那為什麼不找我呢?我難道會比她差嗎?”她上網看過陸寧芝的vlog,網上的信息都挺公開透明,在吳月月看來,陸寧芝相較她膚淺很多,也不能好好的擔任沈錚的賢內助。
沈錚:“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他挑眉,眼神裡帶著疑問,“你為什麼會覺得你比她好?”
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情大概就是如此了吧?吳月月隻覺渾身發冷,仰頭看著沈錚。
對方的眼裡,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像她比陸寧芝好是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從以前到現在,隻會是她,不會是彆人。”他斬釘截鐵。
存在幻想的前提是,吳月月一直認為沈錚麵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對誰都不特殊,才有機會的存在,可現在特殊的那一個,忽然出現了。
沈錚很冷漠:“我以為很久以前我就和你說得很清楚了,你現在這樣,隻會讓我覺得我被騷擾。”
吳月月嘴唇抖了兩下:“騷擾?”
沈錚點頭,一絲一毫的喘息空間也不給吳月月:“我不希望她被沒有必要的人打擾,也請你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
已經被說到這份上了,吳月月強撐不住,她手往下放,往後退了兩步,沈錚又要關門,她忙伸出手牢牢地抵在門上:“所以……你和她結婚,不是因為需要找個人結婚,而是因為你愛她對不對?”
問這話傻不傻,又傻又蠢。
可不問,她不甘心。
她一直以為,沈錚是麵冷心冷,諸多女人,沒一個能入他法眼,她隻要排隊就行,反正她排得最前,無論怎麼看,優先級都是第一。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拿著愛的號碼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