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乾的叫什麼事啊,這個臭婆娘,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就離不開她那個娘家。
自己幾個孩子,一個雞蛋糕都舍不得給買,給娘家送錢,一送就是大幾百。
以前送就算了,這次還直接拿了收上的公費。
好吧。
現在錢沒了,他隻能動用原本準備秋種的預備金。
可這樣的話,那秋種又咋辦呢?
他在餘秋堂剛才坐過的馬紮上坐下來,回想著剛才餘秋堂的話,其實嚴格來說,確實是一個好辦法。
能解決所有人的困境。
現在他還是隊長,那公費被用的事還能遮掩,若是因為分地的事,他的隊長彆下掉。
肯定要立刻上繳所有公款。
那就完蛋了。
自己身敗名裂都是小事,若是補不上來,說不定還要有牢獄之災。
算了吧。
明天去找村長試試,村長應該也要考慮到三隊的實際情況,靠山必定有這樣的麻煩。
也不能一刀切吧。
從餘蛋兒家走出門的餘秋堂,閒庭勝步,緩緩地踩著月色走在村道上。
他絲毫不擔心餘蛋兒不答應。
因為對方沒有選擇。
這些村乾部,每個人一旦上去,就輕易不敢下來。
否則彆看屁大的權利,也得罪過很多人。
直接下來,那秋後算賬的人一堆呢。
當然,即使分地順暢,其實餘蛋兒也不一定就會被搞掉,而那個挪用的錢也就幾百塊,不是完全湊不齊。
但如果這些事情全部放在一起。
餘蛋兒心裡防線就會一點點擊穿,即使他能想通徹底崩盤隻是可能性,卻不願意,也不敢嘗試。
更是劃不來。
隻要稍微動點腦子,就能想通這件事餘秋堂在他這裡辦不成,也可以找村長。
依然有成功的可能性。
到頭來,他完全是卡的一種沒有意義的堅持。
那又何必呢。
咻~
一陣涼風出來,餘秋堂打個冷顫,他突然發現他也開始揣摩人心。
無奈苦笑。
找餘蛋兒的事,轉眼就過去三天。
暫時沒有什麼回應。
說來也奇怪,若是不關心餘蛋兒的事,那便注意不到他。
現在想著那小子啥時候能搞定地的事,就到處都能看到。
不想理睬都不行。
估計餘蛋兒也這麼想。
他現在看餘秋堂的眼神不再輕蔑或者痛恨,而是有種忌憚。
這個年輕人,從那夜的表現來看,非池中之物。
是個狠人。
餘蛋兒倒是聽秦腔裡唱過王莽的故事。
說王莽這個人啊,以前沒實力的時候,那是禮賢下士,待人如沐春風,好的不得了。
可有朝一日翻身站起來,就立刻變得張牙舞爪,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讓人大跌眼鏡。
不知是因為後麵境遇的變化而變了心智呢,還是原本就是個詭譎的小人。
餘秋堂也是如此。
半年前看他,是怎麼看怎麼都覺得沒出息,臉上都是懦弱和愚蠢的神情。
現在再看,完全不同。
就是一顰一笑,都仿佛是充滿陰謀,讓他一個成年人都不寒而栗。
好家夥,想不到這小小的生產三隊,還有這麼個厲害人物。
他這個做隊長的,以前還真是眼拙了。
對了。
因為和陳美娣娘家有那麼點搭著的親戚關係,一起還說是幫幫她的忙,現在看起來純屬自找沒趣,也幸虧當時沒有發生啥大事。
要不然啊。
現在都沒有回旋的餘地。
真讓人揪心。
今日,兩人在路上又相遇了,餘秋堂扛著個鐵鍬,身後跟著個小丫頭,是他的侄女。
“蛋兒哥,忙著呢?”
蛋兒哥?
餘蛋兒嘴角抽搐,他何德何能,承受這樣的問候,以前不都直呼餘蛋兒嘛。
越是客氣,他就越不舒服。
忙笑著回應,“去地裡除除草,準備回茬些麥子,地裡的草太高了,不整整一翻地全被埋了,又會跟著長出來。”
“確實是,你說這地也是,長莊稼就不好好長,又是要上糞,又是要施化肥,還要有墒,可這草吧,什麼都沒有,長的一個比一個茂盛。”
餘秋堂笑著說。
“是啊,是啊。”
“那……最近有見過村長嘛?”
“啊……還沒顧得上。”
“不急不急。”
餘秋堂笑笑,揉揉小雲的腦袋,“那你忙,我們先走了。”
“哦哦。”
餘蛋兒好不容易等到餘秋堂擦肩而過,一顆心這才算放下來。
“哦,對咯,蛋兒哥,我記得你丈母娘家好像是小王村吧?”
“是啊,就是那邊,離我們這裡不遠。”
“哦,沒事沒事,你忙。”
餘秋堂再不說什麼,這回徹底走遠了。
餘蛋兒回過神來,突然眉頭深皺,“小王村怎麼了,為什麼突然提到小王村呢。
丈母娘……
難道他想說小舅子結婚的事,結婚結婚……彩禮?!!”
原來是說這個。
餘蛋兒這下明白餘秋堂的深意,頓時身體一陣冰涼。
看似笑嘻嘻的說出這樣冰冷的話。
這還是個年輕人吧。
這是在提醒我,要加快速度,不然那種事都兜不住了。
餘蛋兒看看前方,咬咬牙轉身向回走。
還是抓緊搞掉這事。
繼續這麼耽擱下去,遲早把自己緊張出病。
“叔,你剛才對隊長那麼親熱乾嘛?”餘小雲背上背著個小筐子,今天是周末,不用去學校,她要跟著餘秋堂去搞豆腐柴葉。
最近這些日子,第一批的豆腐柴樹葉已經烘乾,餘秋堂想將葉子取下來,使密封的蛇皮袋子封存,餘小偉在家裡繼續補洗功課,小雲有閒工夫,便帶著來玩玩。
聽她這樣說,餘秋堂立刻明白她有點不高興。
前段日子,就是餘蛋兒帶著文書劉祥那個狗日的,一起來冤枉了她和哥哥,心裡可氣著呢。
孩子對大人的氣,往往是最持久的。
成年人之間的怒火,往往來的快,消失的也快。
都知道是為了各自生活,彼此都會想著關鍵時刻退後一步,留下一些回旋的餘地。
事情做絕,看似卡住彆人未來,其實往往也斷送自己生路。
尤其是後世的人,戾氣多重啊。
路邊一言不合,輕微一個擦碰,對方後備箱裡可能就抽出一把刀子。
鄰裡間為垃圾放在門口沒有及時清理,也能怒火貫心,直接滅掉對方滿門。
尤其是涉及到有錢和沒錢人對抗,那就更是很難預料,有些有錢人還沉浸老子有錢就是爺的思維意識,豈不知,社會壓力早讓一些窮人一無所有,他們暫存的就是一腔怒氣。
你惹我,反正我就是爛命一條。
我拚死你,我也不吃虧。
所以啊,與人為善為最好,同時也要保護好自己,這是餘秋堂告訴孩子們,也經常自省的話。
他們都是普通人。
在社會上就是一個螺絲釘,脆弱的不值一提,說是每個人都平等。
但真正平等的隻有死亡。
可小孩不同。
他們會本著對人最原始的好惡來定位,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的話,就會非常討厭。
你讓我不開心,我管你是誰,會會憎惡你。
哪怕你其實人挺好的。
同樣,即使你不是啥好玩意,可你就是對我好,那你也是我心中的大好人。
餘蛋兒,就是餘小雲意識裡的大惡人。
她不可能忘記當初哥哥被冤枉,抽的滿身傷痕的事。
爺爺打哥哥,那是因為爺爺可以管教哥哥。
可餘蛋兒害得爺爺打哥哥,那就是罪不可赦,王八蛋一個。
“我和他不親熱。”
餘秋堂如何能不理解一個九歲小朋友的心思,耐心和她溝通。
“那你們有說有笑,我咋看都很熱情。”
“那是你隻看到表麵,”餘秋堂的笑容很溫暖,讓秋月微顯冷瑟的氣溫都忽然變暖很多,“知道什麼是表麵嘛?”
“知道,”餘小雲點點頭,但想了想,又搖搖頭,“但是不明白。”
“這很簡單,”餘秋堂解開自己的衣服外襟,指著裡麵的舊衣服說,“你看看,如果我不解開外麵的衣服,是不是看不到裡麵打著補丁這件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