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先是沉默蹲了足足五六分鐘,餘秋堂忽然輕笑聲,“她老糊塗了,是吧?”
餘秋江沒吭聲。
“我那會在想,人這一生真是殘酷,?說咱奶以前多要強一個人,就不說她是戾氣或者強勢,做出多不近人情的事情。
起碼也是個能拿得住自己的人對吧?
那你看看現在呢,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做了什麼吧。
她甚至,都認不出你了。”
“生氣吧,是該生氣啊,當時那情況,誰聽到都會生氣,我當時就氣得不得了。我心想你這老太太咋這麼嘴爛呢,都成這樣了,嘴還不知軟。
可我後麵轉念一想,她都這樣了,還能記得罵小叔,那是不是也證明,小叔其實就是插在她記憶裡一根刺,永遠都拔不出來呢。
這根刺,你完全可以看成一種懲罰。
我想,除非她真的某朝一日合眼,再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要不然她就擺脫不掉這個影子。
江哥,你說這是不是一種折磨?”
餘秋江看了眼餘秋堂,又重新低下頭。
“江哥,其實我最近明白個道理,這世上的道理,它並非就是黑白兩色,有太多事情,我們很難具體定義為黑色還是白色。
你說是吧?
我爹特彆喜歡揍我,這你也看到了,老實說,每次揍我的時候呢,我就恨得牙癢癢,心裡不知說了多少發狠的話,想著此刻若有一把刀子,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刺進他肚子呢……”
餘秋江一驚,再次看向餘秋堂。
餘秋堂卻轉瞬一笑,“可事實呢,即使當時真給我一把刀,我會刺嘛,我想我並不會。
因為愛恨,並不能互相抵消。
我想,我對我爹的恨意,是真實的。
但我愛他,也是真實的。
我相信他對我的感情也是一樣,討厭的時候是真討厭,該關心的卻也不會少。”
餘秋堂將手輕輕放在餘秋江肩膀上,“你看,這就是人最無奈,也是複雜的地方。
其實我知道,江哥你心底深處,並不像你表麵這樣恨咱奶,但你的恨意卻也真實。
若你真是個沒有情感良心的人,你根本不會有煩惱,她那樣說小叔和小嬸子,你大可狠狠訓斥她一番,憤然離去,彆人也無法說你不好。
若你是個真正心胸開闊大方的人,你自然不會將這種煩惱放在心上,你會想著她其實就個可憐的母親,因為傳統而固執的落後思維,間接將最小的親生兒子逼上絕路。你同樣不會難受。
但。
江哥你和我都是普通人,我們很難超然情緒之外。
所以我們才矛盾,才糾結吧,才一方麵心裡恨著,一方麵又覺得不該這樣恨,恨的沒有意義。“
“唉!”
餘秋江發出聲悠長的歎息。
總算將他這口氣給排出來了,還真擔心憋出個病呢。
餘秋堂深知餘秋江這種人,是人間最辛苦的一種,做不到最壞,又做不到釋然,便隻能在一次次事件中折磨自己,直到將自己磨得沒有半分脾氣。
“走,我們回去吧,那邊還在乾活呢。第一天收尾,還是要給交代下。”
餘秋堂拍拍他,率先站起身。
.
餘得水家的鴻門並不會波及到工地的熱火朝天,米雅麗和餘家兩姐妹剛為大夥準備好夜宵,準備出門坐坐納涼,就看到餘春梅從鍋台下麵翻出個烤得焦黃的饅頭。
“給。”
米雅麗非常意外,疑惑地看著後者。
餘春梅卻笑道:“你晚上不吃東西,胃會不舒服吧?”
米雅麗點頭,“是到沒錯,可梅姐你咋知道……“
餘春梅笑道:“你說呢?”
米雅麗立刻就懂了。
但隨之陷入更大的迷惑。
嚴格來說,她並不是晚上一定會胃疼,而是若晚上沒有及時睡覺,空腹熬夜太久,到半夜就會胃疼。
這事……
就連家裡人,也不知道啊。
每次胃疼,她為免家人擔憂,都不會特意說出來,隻會偷偷摸個饅頭吃吃。
但餘秋堂咋知道的?
這簡直難以理解。
而且,這個饅頭還是烤的焦黃的饅頭,他又怎麼知道自己喜歡吃烤饅頭。
真是的。
比我肚子裡蛔蟲都了解我。
驚訝之餘,心裡莫名又有點感動,不管他如何知道這些信息,但今天這麼忙,他還操心著自己這點的小事,並且隻是暗地裡托付姐姐,並沒有特意表露。
真是個細心溫柔的人啊。
她坐在門檻上,慢慢掰著饅頭小口吃著,餘春梅看在眼裡,走過去陪她坐下,柔聲道:“烤的不算乾吧?”
“剛剛好。”
“那就好。”
餘春梅長歎口氣,“給這麼多人做飯,也是累人事,今個多虧你幫忙,要不然我還真忙不過來。”
“梅姐不要這麼說,你比我能乾多了,做事麻利,會做的事情又多,我還要像你學習呢。”
“看你這嘴甜的,又長得這麼好看,還做事踏實能乾,也不知以後會便宜誰家小夥子。”
米雅麗溫婉一笑。
“給姐說說,你家裡有給你看對象嘛?”
“沒。”米雅麗搖頭搖的很快,也不知為何,聲音都提高幾分,很快又覺得失態,又低頭說:“暫時還沒這個打算,弟弟妹妹還小,家裡靠我大哥一個人忙不過來。”
“真是個懂事孩子。”
“也沒有啦,家裡情況就這樣嘛,有什麼辦法,若我一狠心嫁出去,將這個攤子丟個我娘,她也沒辦法是不,再說了,我大哥現在還沒媳婦呢。”
餘春梅眼前浮現出米文忠的模樣,打趣道:“你大哥看起來也不小了吧?”
“二十六。”
“那咋還沒娶媳婦呢,滿能娶了。”
米雅麗苦笑,“還不是窮的禍,家裡吃飽穿暖都是問題,哪來的錢湊彩禮。”
“你哥不是磚瓦匠嘛,我看本事強的很,咋會這麼艱難?”
“咋說呢,他人太老實,人家喊他乾活就去乾,也不知道提前要錢,結果乾完後很多就要不到錢,慢慢他都忘記誰沒給了。”
餘春梅微微一怔,想著米文忠憨厚吃飯的模樣,想到若是他能娶到個好媳婦,幫著照看點,怕是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那你哥就一直沒看過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