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覺得我好像有些矛盾。
若是真這樣,我為什麼還要做生意,賺更多錢呢?
是不是這樣想?!
其實我告訴你,這不過是一種我喜歡做的事。
或者說,能帶給我價值感,讓我覺得自己有存在意義的事。
就跟你們農民兄弟們種地一個道理。
難道你們是喜歡種地,還是因為隻能種地,要不然就沒辦法填飽肚子?
都不是。
因為你們心裡有種樸實的情感,自己生於土地裡,那就要尊重土地,通過辛勤耕耘,到秋天有不俗的收獲。
我也一樣。
我做生意,賺錢,真正的滿足感就在於我生於這樣的氛圍,我的家庭,我死去的丈夫,他們都是做生意的人。
那我隻有做生意,才能找到滿足感。
你懂嗎?”
餘秋堂想著父親,以及家裡那些人,他們活著,都是為了什麼。
真是因為淳樸的感情。
還是其實什麼目的都沒有,僅僅就是因為活著。
討論活著的意義本身就沒意義。
或許活著本就沒啥意義,隻不過是剛好處於這種狀態,就如同死亡一樣。
沒人一定要求死亡有意義,為什麼就非要討論活著的意義呢。
沒有任何想法,就簡單的存在,難道就失去意義。
這些事情,很複雜。
餘秋堂懶得去想。
“……所以啊,你不要一直這麼客氣,顯得很沒有意思,你啊,終究有一日要發達,說不定到時要比你姐我強很多倍。
我是個生意人。
你就當我這是一種投資,我看好你的未來,現在和你保持好關係,未來要是用到你門上,你隻要不把姐拒之門外就行。”
餘秋堂想說,姐,你多慮了。
如果不出大意外,不遠的將來,你在這個街道上踩一腳,整個清泉鎮都要抖一抖。
不要妄自菲薄。
看餘秋堂還在猶豫,吳美芬接著又說:“不是我說你,秋堂,你要打開你的腦子……就是要將事情看的長遠點。
如果你一直停留在腳下,想著麵前兩三米的距離,那你能看到多少事呢?”
吳美芬指著麵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你看啊,我們站在街道上,看到的是不是都是人頭,你還好,個高,能看到更遠的地方。
你要是像我這樣,一眼望去,不是人臉就是後腦勺。
為什麼呢?
還不是因為我站在位置低嘛,看的距離短。
如果我站在那邊的清泉塔頂,我再看這些人呢?
他們根本看不進我眼裡,我可以看到更遠的地方,看到更多的人。
你啊,現在就是被一片樹葉擋住了眼睛。
活的還是不夠灑脫。
聽姐的話,你需要徹底調整心態,自由一些,開放一些。
年輕男人嘛,你要像……像……對了,就該像是風,自由不羈,吹向任何想去的地方。”
餘秋堂再次體會到一句話。
這些做生意做到很好的人,往往比同時代的普通人思想要高出一截,看的更遠很多。
吳美芬說的話,看起來像是有點理想化,放到這個時代,說給自己以外任何人聽,大家都不能接受。
但她就是說出來了。
不得不讓他心生佩服。
佩服之餘,他隻能被迫去看看吳美芬的摩托車。
再繼續推辭,就會讓吳美芬覺得他沒意思,那樣就是本末倒置。
吳美芬也沒帶著他去美芬飯店,而是來到西街。
走進一個胡同,大約一百多米,胡同變寬敞許多,裡麵則是另外一番天地。
不似餘秋堂心想的狹隘,而是像個小村子,大概有十幾個院子,院子門口是水泥地鋪就的空地,空地上還支著一個籃球框。
有小孩正在玩抽陀螺玩。
吳美芬笑著和幾個經過的人打個招呼,然後帶著餘秋堂徑直來到一座院前。
這院門是黑漆刷就,上麵綴有金色半圓形饅頭釘,門口還蹲著兩隻獅子還是麒麟,門檻足足有一尺三高,和大門同色。
大門門樓上麵,房簷上有瑞獸飛簷,下麵龍飛鳳舞五個大字:“家和萬事興”。
很是氣派的院子。
和餘秋堂新建的不相上下。
吳美芬剛要敲門,門直接從裡麵拉開,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探出腦袋,看是吳美芬,嬉笑道:“嫂子,你咋這個時候回來了?”
“你不老實待著,又跑出混?”
那小夥子吐吐舌頭,“哪有,在裡麵待的久,厭倦了。”
“回去吧,外麵天冷,等改天有太陽再出來。”
“哦。”
那男孩吐吐舌頭,好奇地打量著餘秋堂,將門留個縫隙,腦袋縮回去了。
“我丈夫的弟弟,先天性心臟病。”
吳美芬似是隨意說說。
但還是眼裡無法掩飾的無可奈何。
餘秋堂還沒說啥,她又補充句,“和我丈夫一個病。”
餘秋堂乾脆什麼都說不出了。
跟著吳美芬進去,發現院子裡就很普通,牆和地都紅磚鋪就,院子中央有棵櫻桃樹,應該有些年份,樹乾虯龍似縱橫交纏。
現在是冬日,樹上葉子早已落完。
但因為櫻桃樹特有的形狀,即使光禿禿,依然很有幾分藝術感。
“來。”
吳美芬帶著餘秋堂直接走向側麵,餘秋堂便沒有四處亂看。
東側廂房背後,有個不到兩米寬的小道,走進去後,發現後麵還有個後院。
幾間房子門都緊鎖著,隻有最東麵的沒有門。
一輛黑色的摩托車就停在房中央。
餘秋堂隻看一眼,就覺得這兩摩托車不簡單,雖然他對摩托車不熟悉,具體型號叫不出名字。
但看機車,往往隻看個外形,就能大致看出個門道。
這家夥上麵半個漢子都沒。
顯然是進口貨。
而摩托車又長又高,估計是大排量,斷然不是閹割版的小家夥。
一個大紅色的頭盔就放在車上。
吳美芬帶他進來,拿起頭盔,輕輕用手擦去上麵灰塵,又不顧衣服會搞臟,用袖子拂去車身上落葉,拍拍車頭,顯得格外懷念。
“好吧,我給你說實話,這車是我丈夫的。”
吳美芬轉過身,眼裡說不出的寂寞,“他突然走了,這輛車就一直被放著,我自己不想騎,又不舍得出,認為沒人配騎它。
但車子就這樣一直放著壞掉,我想他肯定也難過,所以我今天把它送給你。”
沒等餘秋堂說話,她又苦笑,“我原本想找個理由,但臨到這裡又變了主意,決定告訴你實話。我想,這輛車和你,需要一個真誠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