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一輩子,臨到頭,竟然無處埋身。
也太令人難過了。
當晚的事情就這樣結束。
餘秋堂和餘秋山、餘秋原、餘秋江四人商量好,輪流換著值夜。
房子既然都已經布置為靈堂,那按照規矩,裡麵就要有跪著值夜的人。
孩子多的,這個時候基本都是兒子女兒。
四叔有一兒一女,女兒還小,兒子王瑞祥又是那個德性,這種事隻能靠侄子們來做。
好在,這種由侄子代勞的事情也不罕見,所以說的過去。
第二天上午,太陽還沒出來,小姑第一個來了。
這還餘秋堂重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小姑餘喜鵲。
對的,小姑就叫餘喜鵲,二姑叫餘灰灰,大姑叫餘杜鵑。
三個姑姑的名字,都是奶奶起的,她沒什麼文化,就直接給取了三個鳥的名字。
而叔伯們都是爺爺起的,相對就文雅很多。
灰灰就是布穀鳥,因為看起來灰灰的,所以這邊也稱為灰灰。
所以二姑的名字,就莫名其妙變成這樣。
晚些年,她孫子看一個叫喜羊羊與灰太狼的動畫片,還在嘲笑她,怎麼起了個狼的名字。
小姑和小姑父這個時段已經離婚,日子應該過的也不舒坦。
小姑父以前是大男子主義,而且是最嚴重那種。
在家裡頤氣指使,脾氣很大,動不動就喜歡打小姑。
經常看到小姑來看奶奶時,遍體鱗傷。
照理來說,這種被家裡一直家暴的女人,基本都是那種逆來順受的主,所以才能被男人一遍遍欺負。
但小姑其實不是。
她是那種傻大姐。
用東北話說,就是有點“虎”。
男人打她,她是一點都不忍著,就是要和男人對著打。
但農村的男人,可不像城市裡很多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農村的男人要是真打女人,女人基本都不是對手。
所以小姑每次都落敗,一次次被打的很慘。
但即使這樣,她從來不放棄,你要是敢打我,我下次還還手。
反正疼痛不會互相抵消,即使我吃虧多,你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一來二去,這日子也就過不下去了。
折騰幾年後,終於走向結束。
留下兩個孩子,男人要走兒子,將姑娘留給小姑。
餘秋堂記得那個表妹比自己小幾歲,長得不咋好看,主要是繼承小姑的長相。
小姑是三個姑姑裡唯一不好看的,就跟撿回來的一樣。
外加她性格也不如二姑和大姑好,所以小時候人們都稱呼她“抱疙瘩”,意思就是從外麵抱回來的孩子。
餘秋堂值後夜班,早上剛迷迷糊糊的,就看到一股人影衝進來,對著炕上的四叔一陣捶打。
他嚇了跳,急忙起來拉住她,“誰啊?”
“起開,堂堂。“
被推開後,餘秋堂才辨認出來,原來是小姑。
畢竟很多年沒見,原來每年見的次數也不多,突然看到,還真有些懵。
小姑可沒管他,而是繼續捶打著四叔的屍體。
“叫你不要去,你偏要去,你一個大男人,哪裡不能混飯吃,乾嘛去給人倒插門啊,現在好了,把自己折騰死了。
你咋能這樣啊,你有事情你說給我們聽啊,你咋就直接走了呢,哎呀我的碎哥啊,你這是掏走了我心啊。”
小姑歇斯底裡地哭嚎起來。
她沒有其他人那麼矜持,肆無忌憚的哭著,聲音能把房頂震塌。
餘秋堂一直沒搞懂四叔和小姑的年齡大小,如今才發現,原來四叔比小姑還大點。
“你給我起來啊,你們一個個都這麼年輕,咋就沒人了啊,你們把我們丟在這個人世上,是不想讓我們好活啊。
你們咋這麼狠心啊。
我的碎哥啊,你使勁在戳我的心肝子啊……”
小姑這種哭法,若不是餘秋堂知道她就是這樣的人,可能誤認為是程式化。
這邊流行這種“哭”。
例如孝子守靈,若是有人來上香,男丁們幫著來賓點香什麼的,女人就負責哭泣。
人來就哭聲起,人走就哭聲落。
可這哭,本就是一種情緒,哪怕心裡再難過,一直哭下去,人也受不了啊。
但禮儀就是這樣。
進來一次,就發動一次。
哭到最後,眼淚自然哭乾,就隻剩下乾嚎,往往一晚上守夜下來,嗓子都哭啞了。
除了這種哭,還有家祭,上墳以及重要賓客上門,都要哭泣。
所以才有人說,隻有女兒沒兒子,死了沒人抱磚,隻有兒子沒女兒,沒人喊天。
抱磚就是人埋之前,需要兒子從家裡抱著幾頁磚,放到墳前作為小小的香爐。
所謂喊天,自然就是女兒的哭了。
因為哭之前,基本都會以:“我的老天爺啊……”為開頭,所以才稱為喊天。
這個時候,自然需要人去攙扶,一般都是同性扶同性,但現在這邊隻有餘秋堂一人,那隻能他上。
關鍵是他和小姑其實相當陌生,突然去碰觸小姑身體,沒有什麼親戚的感覺,反而生出異性不方便的意思。
但這種念頭也就是瞬間消失。
他使勁將小姑拉起來,小姑還在嘰哩哇啦哭,聲音非常大,不時還在掙紮,若不是餘秋堂力氣大,還不定能抓住她呢。
好不容易將餘春梅喊過來,扶著小姑休息,這還沒休息呢,就看到小道上三叔陪著兩個人過來。
原來是大姑和大姑父。
他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將這邊的事情交給餘秋原,自己去和餘秋江忙采買的事。
小姑的哭還能勉強應對,大姑那就是完全一個淚包子,她本來就很喜歡哭,一旦哭起來,半天都收不住,這下要是眼淚開了閘,一時半會彆想停下來。
他的心情已經夠壓抑,不想再聽這些。
采買東西自然不簡單,專門請了一個小貨車,去榮城市區大批發,按照清單一項項購買,隨同的人除了餘秋江,還有大廚的幫廚。
流水席其他都好說,做飯的食材不可缺。
等下午從市裡回來,看到這邊已經在搭建帳篷,泥瓦匠開始在院子裡做砌臨時的鍋台,燒水台等等。
院子代勞的人來來往往,起碼好幾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