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庸知道這一百萬錢欠款的事。那個張成可不是小人物,那是吳郡四大族顧陸朱張中的張氏家族的大公子,生的俊俏風流,為人卻奸詐狡猾之極。
顧氏和張氏其實關係算不得緊密,早年兩家曾為莊田起過衝突,但畢竟都是有頭有臉的吳郡大族,倒也沒有翻臉成仇,隻是有些芥蒂而已。
顧大公子平素在吳郡城中到處遊蕩,同他的父輩爺爺輩一樣,自然有他自己的小圈子。這些世家大族子弟便都是這個圈子裡的成員。
就像是一群富二代在一起拚豪車比美女一樣,這幫公子哥在一起除了附庸風雅之外,最愛比拚的還是誰有錢,誰有美女,誰出手豪闊這樣的麵子。
於是公子哥兒聚會的時候,便一個個揮金如土,出手闊綽之極。
顧昌身為吳郡顧氏家族的大公子,吳郡四族又以顧氏和陸氏為首,自然不能再這上麵丟了麵子。但顧昌手裡能有多少錢?月例那點錢根本不夠用。平素從顧淳和顧琰那裡要一些錢來,也根本不夠花銷。顧家家風素來節儉,雖然近些年來奢靡些,但顧淳和顧琰也不可能隨他揮霍。
顧昌為了應付這些花銷,便生了歪門點子。曾經偷偷在家裡偷些金銀玉器擺設去變賣,一回兩回沒事,但終於還是東窗事發,被顧淳發現,痛罵一頓,打的皮開肉綻。
韓庸自己為了巴結這位大公子,便給他出主意,利用手中的職權,替他在莊園上想法子。比如莊園建設方麵的物料,虛報一些,搞些差價。莊園物產偷偷挪用出來一些,變賣成錢給顧昌花銷。
對韓庸而言,這叫做一舉兩得。一方麵巴結了主家大公子,另一方麵自己也截留貪墨一部分,皆大歡喜。隻要做的精細巧妙,顧謙也發現不了什麼。畢竟自己是家主任命南宅的管事,下邊那些人都聽自己的話。
可這種事要除了做的小心翼翼之外,還要適可而止,不能太過分。窟窿太大會留下太大破綻,引起顧謙的懷疑。所以韓庸每年從幾個莊園裡弄走的東西也不過是幾百石的稻米,以及一些物料的差價。加在一起不過弄個兩三百萬錢而已。
看起來數目很大,但其實大晉的銅錢並不值錢。一石糧食的價格都要上萬錢,為了急於出手又要抓緊賤賣,還不能再吳郡本地出手,要運往外地,也要花成本。但這些錢確實能支撐顧昌在外揮霍的。
可顧昌這家夥實在太蠢,今年三月裡踏青聚會的時候,跟一幫世家子弟喝酒之後賭骰子。也不知是賭運差,還是被人做了手腳,輸的一塌糊塗。攜帶的幾萬錢輸的光光,還把身上的香囊玉佩扳指全輸了,連金絲腰帶都輸了。再輸便要脫褲子了。
本來輸了便輸了,沒什麼大不了的。顧昌抬腳要走的時候,張成出言譏笑他,說他沒錢硬充有錢,顧家的臉被他丟儘了雲雲。還說早就聽說顧家是個空架子,現在才知道是真的。說什麼顧家大公子明日便要偷家裡的字畫古玩出來賣了。
在那種場合下,被揭傷疤,顧昌自然不能忍。於是衝動之下要和張成單賭。他要一百萬錢對賭一局,問張成有沒有膽子。他的本意是嚇唬張成,他覺得一百萬錢一局,張成肯定不敢。
誰知張成壓根就不肯示弱,於是在眾人的見證之下,顧昌一把骰子投下,便欠下了五十萬錢的巨債。
眾多世家公子在場,顧昌也不能抵賴。隻能按照張成的要求立下欠債字據,承諾在九月之前還錢。超過一天,加一萬錢利息。逾期十天,他便登門要賬。
顧昌不敢跟家裡要錢還這筆賭債,顧淳和顧琰知道了,要扒了自己一層皮。顧氏家規甚嚴,顧淳和顧琰三令五申不許參與賭錢,若是違背家規,懲罰不輕。更重要的是,顧昌擔心因此失寵。他的弟弟顧雲可是深得顧琰喜愛的,若不是庶出的身份,他顧昌可早就失寵了。
韓庸知道此事後很是無語,不過也隻能安慰他,替他想辦法。辦法自然是待得今年莊園收成之後,想辦法弄些糧食出來變賣,替他還上這賭債。
可是誰又想到,今年大旱之年,隻有東湖莊園一處有收成。而且從六月起,顧謙開始查賬,似乎有所懷疑。韓庸當然不敢再冒險了。
“大公子,上午開鐮的時候,你也在場,也聽到了。明顯東翁是有了防範。往年都是我全權處置開鐮之後的事務,今年我隻管監工了。讓那個李徽帶著人夜裡巡查,這擺明便是懷疑了。以前咱們可以偷偷的弄出些稻米來,穀子裡摻上泥土和秕穀什麼的,也能在入庫的時候做些手腳,造冊的時候克扣些數量。可是今年不成了啊。不是庸之不肯做,而是不好辦啊。”韓庸壓低聲音解釋道。
“那我那一百萬錢的債怎麼辦?我現在是回過味來了,那狗雜種定是在骰子裡做手腳了。但我沒證據,能如何?他若是上門要債,我怎麼辦?你便不管我的死活麼?總得替我想個法子吧。要不我便出去偷搶?”顧昌梗著脖子怒道。
韓庸緊皺眉頭咂嘴沉吟。
顧昌在旁看著他,聽得鳥兒在籠子裡鬨騰,心中煩悶無比,猛地一把將鳥籠扯下,丟在地上連踩幾腳,可憐那隻小鳥登時被踩成了一灘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