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低聲道:“我估計應該是城中的流民。我也不知道他們要乾什麼,但恐怕不是什麼好事。這麼冷的天氣,誰會一大早站在這寒風之中。我估計定是城中的流民帥逼著他們來的。陸縣令,咱們且賴著性子等著,看看他們要乾什麼。我估摸著,那幫人今日會現身的。”
陸展皺眉微微點頭。難得的同意了李徽的話。
太陽慢慢的升了起來,陽光照耀之下,霧氣很快散去,外邊的情景便看的更清楚了。那些確實是流民,他們衣衫襤褸單薄的站在廣場上,相互攙扶著,冷得渾身發抖。晃動的身體其實是他們在跺腳搓手取暖。
李徽看著這些流民悲慘模樣,心中頗為震動。這便是這個亂世給百姓造成的痛苦。除了那些被殺死的,活著的人也同樣在活受罪。
眼前這些流民其實更悲慘。因為他們淪落到今日這個地步的原因恰恰是因為心向大晉之故。不久前桓溫北伐時,大軍抵達中原之地他們的家鄉時,他們簞食壺漿的迎接王師,還以為能夠從此擺脫胡人的統治過上好日子。歸於大晉的懷抱之中。
結果,北伐大軍大敗。桓溫丟下他們率軍敗退,而這些百姓也因為曾經資敵而被胡人清算,所以他們不得不南逃。
一路上好不容易活著逃到了大晉境內,本以為逃到大晉便有活路,本以為大晉不但會接納他們,安置他們,而且會撫慰他們。但等待他們的卻是殘酷的現實。
大晉不僅沒
有安置他們,賑濟他們,甚至根本不允許他們過江,將他們滯留在像居巢縣這樣的江北郡縣之中,任他們自生自滅。
大晉朝是不人道的,也是不道德的。就算為了江南的安定,也需要想辦法安置這些流民,而非粗暴的將他們阻止在江北之地,不管他們的死活。
其實不僅居巢縣這些流民,本地的百姓也一樣如此。明知境內有匪徒盤踞,曆陽郡卻在各處官道設關卡,不許百姓離開。因為他們一旦離開故土,便將成為流民,那便成了不安定的因素。他們寧願讓他們困死在這裡,也不肯給他們活路。
這便是大晉,這便是現實。
李徽思索著這些的時候,廣場上的人群突然發生了騷動。在一陣喧嘩嗬斥聲中,流民們紛紛向兩側散開,閃開了一條通道。
然後,通道之中出現了一群人。他們大搖大擺的從通道之中通過,徑自向著衙門大院門口而來。
那夥人手中拿著各式各樣的兵刃,刀劍槍棒弓箭五花八門都有。領頭那人李徽一眼便認出了他便是昨日站在城樓上哈哈大笑的那人。確切的說,是認出了他身上的盔甲。因為這裡所有的人,隻有他一個人穿著一套盔甲。
那幫人快速接近圍牆和院門,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眾護院都緊張的看著陸展和李徽兩人,不知道該不該有所行動。
李徽低聲吩咐道:“暫時不要輕舉妄動,他們不動手,我們便不動手。見機行事。”
眾人握著兵刃盯著那群人,那群人走到距離院門院牆三十步外,卻停了下來。這個距離,雙方其實已經能將對方看的清清楚楚。
李徽注意看那身穿盔甲的男子,此人身材高大魁梧,麵色黝黑,五官倒是不難看,隻是臉上帶著一股陰狠的煞氣。給人一種很不安全的威脅感。李徽猜測,此人便是這幫流民的頭領,他們口中的大帥。
身著盔甲流民帥叉腰站在那裡,抬頭看向院牆上探著身子的眾人。目光掃過時,每個人都感覺到一股殺氣。幾名護院甚至都沒有勇氣和他對視,在他目光掃過時下意識的低下頭來。
“哈哈哈。諸位兄弟,聽說,咱們居巢縣來了新任縣令大人和縣丞大人。就在縣衙之中。我本想來拜見,人沒看到,倒是看到院牆上幾隻伸著脖子的王八。哈哈哈。”那男子大聲笑道。
“哈哈哈哈。”站在他身旁的眾人笑得前仰後合。
陸展怒喝道:“混賬東西,本縣縣令在此,你們是什麼人?敢如此羞辱本官?”
下方眾人哈哈大笑。一人笑道:“大帥,這廝還不高興了。耍起了官威了。”
另一人道:“想必是不肯被稱做王八。那便叫他豬頭便是。咱們不是送給他一個豬頭麼?哈哈哈。”
眾人又是笑得前仰後合。
陸展大聲怒道:“放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是本地的匪徒,還是北邊下來的流民?若是本地匪徒倒也罷了,若是北邊下來的流民,怎可對本縣無禮?聚集於此,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