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忙拱手道:“王府君,沒有任何人跟我說這些,下官隻是瞎猜的。若有不妥冒犯之處,還請恕罪。”
王牧之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確實是因為李徽居然洞悉了內情,讓他感到了極大的震驚。以李徽的年紀閱曆,怎會猜想得到這背後的緣由?所以斷定是有人告訴了李徽,生出了警惕之心。
“有趣,你居然是這麼想的。嗬嗬,有趣的很。”王牧之打著哈哈,不置可否。
李徽察言觀色,卻知道自己的猜測接近了真相了。
“那麼,你認為陸展被殺,罪魁禍首是誰呢?本官是否該為此負責呢?”王牧之沉聲問道。
李徽已經咂摸出一些味道來了,今晚絕非閒聊,而是王牧之在試探自己的口風。他的目的是什麼,暫時無從得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王牧之當真和吳郡世家有仇隙,那麼此刻自己絕不能掉以輕心。雖然他今日前來道賀,表現的也甚為謙和有度,但所有這些行為很可能都是在麻痹自己,欺騙自己。如果敵意不能消除,很可能再起風波。
陸展死了,自己還活著,而且還解決了居巢縣的問題。這或許並非王牧之所希望的事。
“下官還是實話實說。下官看來,陸縣令被殺,其實最大的罪魁不是彆人,而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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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牧之一愣,神情詫異古怪,隨後嗬嗬笑道:“李縣令,你這麼說話,不怕陸展在天之靈責怪你麼?這話說得可有些薄情寡義。”
李徽搖頭道:“我隻是說出事實而已。在曆陽郡,我已然將探聽的居巢縣的情形稟報他知曉,並且竭力勸阻他不要前來居巢縣上任,以免遭遇凶險。但是,他卻將我的話當做耳旁風。在進居巢縣之前,流民帥王光祖也曾派人半路發出警告,告誡陸展不要進城。那是最後規避危險的機會,但是陸展依舊將彆人的威脅當成耳旁風,依舊選擇了進城。我非對亡者不敬,但陸縣令過於自負自大,不聽他人勸阻,正是他被殺的主要原因。倘非如此,絕不至於在居巢縣喪命。”
王牧之撫須沉吟,緩緩點頭道:“原來你是這麼想的。你既知居巢縣危險,為何還要硬著頭皮跟著他一起來送死呢?莫非你早就知道會有今日的局麵?”
李徽苦笑道:“下官並無未卜先知之能,怎知會有今日的情形?陸縣令執意進城,下官難道臨陣逃走?豈非藐視朝廷?官員授命不赴任,不但終身禁入仕,更是要被問罪的。下官隻能硬著頭皮跟著他進城。”
王牧之微笑道:“話是不錯,但赴任必死,難道你不怕死?哪怕終身禁止入仕,哪怕下獄,起碼還有命在。”
李徽沉聲道:“下官自然怕死。誰不怕死?但下官自決定來居巢縣上任,便抱著不惜一切的決心,包括死在這裡。下官自從接受來居巢縣上任,便抱著一往無前的決心而來。便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王牧之皺眉道:“這話怎麼說?難道你一開始便知道此來凶險?”
李徽微笑道:“不錯。顧家東翁跟我把話挑明了,說居巢縣乃凶險之地,來此任職,不亞於入龍潭虎穴之中冒險。”
王牧之一愣,驚愕道:“哦?他們居然跟你明說了?他們還說了什麼?”
李徽咬咬牙,沉聲道:“顧家東翁說,此次朝廷授官,是有人故意將居巢縣的官職授於吳郡陸氏顧氏兩家。逼著兩家放棄此次官職任命,這樣,便可以陸氏顧氏拒絕朝廷授官為由,剝奪顧陸兩族授官的名額,進一步壓縮吳郡士族在朝廷之中的地位,將他們邊緣化。”
王牧之心中驚愕,臉上卻不動聲色,沉聲道:“哦?吳郡顧氏陸氏乃江南大族,朝廷怎麼會如此待他們?這話怕是有些不儘不實吧。”
李徽沉聲道:“具體是何種原因,在下便不得而知了。在下隻知道,這對吳郡大族而言,是個很大的難題。顧家子弟沒人願意來冒險,因為他們不想死在這裡。顧家上下也不想自家子弟死在居巢縣。所以,東翁才來詢問我願不願意前來居巢縣就任縣丞之職。”
王牧之微笑道:“如此說來,豈不是他們拿你當替罪羊?這等危險之時,顧家子弟不肯,便逼著你來涉險?”
李徽搖頭道:“府君大人,不能這麼說。首先,顧家東翁言明利害,讓我自行抉擇,並非逼迫於我。其次,此事於我而言,是一次極好的機會。李徽出身寒門小族,有這樣的機會其實並不容易。”
王牧之沉吟道:“你是說,你也希望借此機會出人頭地?所以甘於冒險?”
李徽點頭道:“正是。於我而言,這不是涉險,而是機遇不是麼?”
王牧之自然明白李徽的意思。寒門小族,想要中正入仕,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機緣巧合之下,李徽得到了這個機會,便不顧一切的應允了。這確實是一次機會,但李徽這麼做,卻也太過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