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也說明了,桓序其實一直在注意自己,暗中關注自己。如此煞費苦心的打探自己的行為,他必然知道自己的那些話都是敷衍他的。這恐怕更加增加了桓序會沒完沒了的糾纏自己的可能性。
另外,李徽覺得謝玄贈馬的行為也很是奇怪,這兩日也一直在思索此事。
起初李徽也以為謝玄對自己是真正的惺惺相惜一見如故。加之大晉的大族名士們行事多少帶有些隨意和灑脫,所以行為雖然奇怪,但沒有什麼邏輯可講。
然而回過頭來越是思索此事,李徽越是覺得不對。
謝玄和自己可沒有任何的交往,在那日見麵之前從未見過麵。以謝玄這樣的大族貴公
子的身份,怎麼可能會對自己一見如故?自己寂寂無名,出身寒門,根本不值得他結交。
大晉這樣的時代,大族和寒門之間涇渭分明,謝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主動和自己結交,還送給自己一匹駿馬。
難道說,自己在居巢縣做了一些事情讓他覺得自己值得結交?李徽可不這麼認為。在居巢縣做的這些事隻有百姓感激,官員們可未必這麼認為。這年頭衡量的標準不是政績能力,而是家族出身。
即便有能力上的考量,那也絕不是謝玄這種人和自己結交的理由。自己要是這麼想,便是自作多情了。
李徽見識過大族們的嘴臉,當初自己在吳郡也算是幫顧謙解決了一些難題,解了顧謙的燃眉之急。但是絲帕事件發生之後,顧謙還不是立刻便嚴厲的警告甚至是恐嚇自己不要想入非非。
在自己替顧謙解決了主家的逼迫交權,也算是為他出了大力的情形下,顧謙不也沒有出麵說服家主,讓自己以顧家子弟的身份參與中正評議麼?
自己之所以有今日,不是顧家的施舍,而是自己賭命賭贏了的結果。
從顧謙身上,李徽已經完全明白了世家大族對待寒門子弟的態度。那是一種根植於內心的摒棄和隔閡。吳郡士族尚且如此,何況謝氏大族子弟。難道說謝玄是個另類?似乎也說不通。
除非有一種可能,謝玄是有意為之。或者換句話說,是一種拉攏行為。但他又為何要這麼做呢?自己有什麼值得他拉攏之處呢?若無好處,他為何要這麼做呢?
李徽細細回想謝玄當日的言行,進一步的挖掘出了更多的細節。當日謝玄追上來的時候言語中其實有過明顯的警告。他問自己可知道得罪了桓序的後果。
自己當時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並沒有注意他的用詞,還以為他隻是出言調侃罷了。但現在想來,那句卻似乎帶著某種暗示。
贈馬之事也是如此,他完全沒有必要增一匹馬給自己。且不說馬匹貴重不貴重的問題,而是一開始他並沒有贈馬的行為。直到他要回去拔營的時候才突然要贈送自己一匹馬。還說什麼‘這樣可以早些離開這裡’。那是否也是一種暗示?暗示自己需要快些離開。
綜合種種的細節,李徽得到了一個驚人的結論。那便是謝玄似乎是來保護自己的。莫非他知道桓序要對自己做些什麼,故意帶著十幾騎前來?而贈馬也並非出於和自己結交的想法,而隻是想讓自己快些脫險?
那日自己離開桓序大帳的時候,確實心有惴惴之感。臨出大帳的時候,桓序的眼神殺意濃重,當時自己還很是擔心。後來又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認為光天化日之下不至於如此。而且自己也隻是拒絕了桓序而已,桓序也不至於對自己下手。
但是現在這麼一想,卻另有發現。
如果說自己的猜想成立的話,那麼謝玄為何要幫自己呢?目睹了自己拒絕了桓序之後,他出言幫自己解了困,讓自己能夠離開。又隨後追來,助自己快些脫困,保護自己。自己和他隻一麵之緣,他為何要這麼做呢?
這便是李徽這兩日百思不解的問題。
李徽想來想去,他隻能得出唯一的一個答案。那便是,謝玄之所以願意救自己,以結交之名來破壞桓序可能對自己的行動,那便是因為謝氏和桓氏的立場不同。結交贈馬隻是表象,真相是他就是不知道桓序要乾什麼,所以故意帶人來追趕自己。當著他的麵,桓序自然不敢動手。
自己的出身不重要,和他有無關係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立場。自己拒絕了桓序的邀約,用明顯的謊言拒絕了桓序。這在謝玄的眼裡,便是對抗桓氏的行為。
所以他認為該來救自己。豪門大族之間的較量在各種層麵展開。家族立場相左的情形下,你想殺的人,我卻非要救下來。這便是謝玄的行事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