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1天,依舊是天氣晴好陽光燦爛的1天。
李徽辰時起床,洗漱之後便穿上官服,手持旌節端坐前堂。
周澈則下令館驛中的百餘隨行護衛披掛整齊,手持兵刃站在堂前堂側,似乎是1副準備豁出去死戰的架勢。
李徽很想告訴周澈,若苻堅決意滯留自己,反抗其實毫無意義。憑著自己這些人,是絕對不可能殺出長安的。反抗帶來的隻是全部死在這裡結果。
但李徽沒有說,因為他了解周澈,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他也不可能眼看著自己被秦人拿下而不管。他1定會拚儘全力,流儘最後第1滴血。
今日確實是關乎全體人員生死的1天。此刻,苻朗正在未央宮朝堂上向苻堅稟報。和議未成,談判破裂,晉使要離開長安的請求是否能得到批準,很快便會揭曉。
李徽心中當然很緊張,此來秦國出使,本就是1場豪賭。賭輸了便是丟了性命,這沒什麼好說的。而抵達秦國之後,李徽認為自己做了自己該做的1切。
秦國朝堂之上,自己儘力說服秦國君臣。私底下,李徽也通過苻朗成功見到了王猛。這其實才是此行的重點人物。李徽知道,唯有王猛能左右苻堅的決定,能起到1錘定音的作用。
在出使之前,李徽便決定此行必須要見到王猛,唯有讓王猛出發聲,才能阻止秦國的出兵企圖。而要讓王猛這麼做,便需要說服他。
為此,李徽搜集了關於王猛的1切資料,分析判斷王猛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以便對症下藥。
王猛是秦國最重要的人物,大晉從未放棄搜集他的1切所為。如同秦國對晉國1樣,兩國之間的細作源源不斷的將對方朝廷裡發生的1切情報送回己方。作為敵對之國,刺探情報以知己知彼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由此,李徽對王猛有了較為全麵的了解。此人在秦國做建立的功勳,所做的1切令人驚歎。毫不誇張的說,秦國有了今日的強大,王猛當居首功。而此人的才能在當世怕也是數1數2,堪稱蓋世奇才,賢能之臣。
越是了解的多,李徽便越覺得想要用金錢美女之類的東西去圍獵王猛是1個可笑的想法。王猛在秦國地位尊崇,苻堅視他為肱股之臣,給予他的職位權力和待遇也是超越了所有人。這樣的人怎會因為1些私欲而被自己圍獵。那種想法是完全錯誤的,也是不會成功的。
最後,還是在謝安口中,李徽得到了1絲蛛絲馬跡。謝安說,王猛此人,在秦國當政,推崇儒學,鄙夷清談之人。說曾聽桓溫談及此人,當年桓溫進軍灞上之時,王猛來見。他口若懸河,對大晉士族盤踞,左右朝廷局麵,對大晉士族為貴,排斥寒門小族甚為不屑。說唯有推崇儒學,腳踏實地大晉才能中興。
謝安還說,當初桓溫邀其入帳下效力,許之以高官侯祿,但王猛卻拒絕了。王猛的理由很簡單,大晉不是他能施展抱負的地方。
謝安說,王猛喜好讀書,曾派人來大晉請求抄錄書籍,但是被大晉拒絕。大晉上下認為,中原經史子集怎能為胡賊所用。即便王猛的態度懇切,也被嚴詞拒絕。
由此,李徽對王猛做出了1個判斷。這是1個有著遠大抱負,想要實現其誌向之人。他不在乎是秦國還是大晉,哪1塊土壤適合他,他便為誰效力。
他是這個時代少有清醒的人,他知道路該怎麼走,知道在大晉這樣的政治氛圍,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他也知道大晉的種種弊端,並且在秦國的治理實踐之中規避和摒棄了這些弊端。
這樣的人,用什麼金錢權力美女之類的手段圍獵他是絕無可能的。這樣的人唯有另辟蹊徑,用另外的辦法才能投其所好,才能讓他認同。
李徽的決定是,贈予他想得到卻沒能得到的書籍,這或許才是他最珍視的東西。但是絕不能拿贈書的行為作為交易的條件。這隻是得到他的好感,以及進1步交流的敲門磚罷了。
王猛這樣的人,是極為聰慧和敏感的。他會防備自己的1切圍獵行為。所以李徽要做的不是借此去向他提條件,而是要真誠的態度,打開格局,跳脫身份的束縛,去談論大勢所趨,去談論曆史的變化,去肯定儒學治國的成就,去贏得王猛的共鳴。
如王猛這樣的人,是站在時代頂尖上的人物。他們最缺少的便是和同等級之人的交流,他們的想法無人能懂,所以他們其實是渴望被人理解的。從此處下手,不但能夠超脫國家之間的恩仇,超越此次出使的目的,讓他感覺到自己的真誠和眼光,讓他無法輕視自己。
唯有建立了這樣的1種對等的,甚至是超出他認知的氣場,再談及兩國之事,才會不被視為僅僅是為了使命的拜訪。不被王猛認為是帶著目的而來。
唯有站在和對方1樣,甚至高於對方的高度上,你的話才會被人聽到和重視。然後接下來的1切,便無需多言了。王猛1定會認真的思考此次和議不成的後果,倘若王猛都認為秦國此刻進攻大晉是最好的時機,那麼便沒什麼好說的了。隻能說,曆史走入了岔路,自己也活該賭輸這1局。
館驛前堂之中,日光的影子緩緩移動。時間的流逝是在此刻是如此的漫長。作為1個賭徒,李徽在焦急的等待勝負分曉的那1刻。他壓上了1切,他不想輸的精光。
但是,現在的1切已經不受自己操控,自己已經做了能做的1切。絞儘腦汁,費儘心思,用儘心力去揣摩,去布局,從心理上和智慧上試圖影響和壓製對手。現在所
做的恐怕隻能是祈求老天保佑,祈求冥冥之中的無形的手來轉動那命運和曆史的齒輪了。
噠噠噠,轟隆隆。
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響起。馬蹄聲雜遝而密集,如驟雨,如驚雷。
所有人都臉上變色,李徽站起身來,臉上的肌肉開始抖動。阿珠破天荒的當眾挽著李徽的胳膊,手指掐進了肉裡。緊緊的抱著李徽的胳膊,生恐李徽要飛走1般。
周澈手扶腰間劍柄,沉聲下令:“眾兄弟,準備死戰。”
每名護衛都露出了決絕的神色,都明白,生死時刻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