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韞在淮陰整整呆了十天。這十天時間裡,以考察之名,李徽帶著她走遍了淮陰城的大街小巷,及其周邊郡縣之地,深入百姓之家,見識人間真實。
這對謝道韞而言,也是1種全新的體驗。事實上是謝道韞自己要求李徽帶著她去看那些普通百姓的狀況的,因為謝道韞想充分的理解李徽的那些感受,充分的理解李徽的行為。
過去的半年,對謝道韞而言是不尋常的半年。在她的1生之中,也沒有像過去半年時間那麼煎熬和掙紮。大晉才女陷入了1種以她的智慧和淡然也無法擺脫的困境之中。那當然不是生活上的困頓,而是情感上的困局。
李徽是何時闖入自己的心裡的?謝道韞不知道。或許是當初在東園之中的那次唐突之後?又或許是大雪之夜聆聽了他月下吹奏的《回夢遊仙》之時?或者,是在謝家夜宴之中,聽到了他描述的那種維度的世界的奇思妙想之後?又或許是在閒雲亭飲茶彈琴之時?
總之,當謝道韞意識到這1點的時候,心中已經擺脫不了這個人的影子了。這讓謝道韞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謝道韞的慌亂不是因為自己喜歡上了李徽,而是困頓於自己喜歡上了他,卻又隻能僅此而已。李徽已經成婚了,甚至還是自己主動撮合的。
當初撮合彤雲和李徽的時候,謝道韞是真心認為李徽和張彤雲是合適的1對。但張彤雲向自己吐露心曲的時候,謝道韞毫不猶豫的撮合了他們。
但在之後的日子裡,謝道韞才發現,那是自己內心裡的1些念頭作祟。因為感受到了1些什麼,並因此而感到有些恐慌,所以才積極的撮合他們。因為1旦李徽和張彤雲成婚了,那麼心底裡冒出來的1絲奇怪的東西便會消弭。那隱約的感受便消失不見。
可誰能想到,1切事與願違。但有些東西,你越是壓抑他,他便越是冒出來。越是想要擺脫他,卻越是擺脫不了。不但擺脫不了,反而讓自己深陷其中。
在少女之時,便被王凝之糾纏了十年,謝道韞對情感之事生出了極大的排斥感。她已經認定自己此生必將孤獨終老,情感之事也不是什麼值得期盼的事情。此生彈彈琴,看看書,與清風明月相伴也沒什麼不好。
但當1個人闖入心中的時候,謝道韞爆發出如少女1般的熱烈的感受。1種渴望燃燒生命,渴望愛與被愛的感受被激發了起來,像是1團火開始熊熊燃燒。
正因如此,謝道韞很是掙紮。1方麵,她享受於愛上1個人的感覺,那是她從未體驗過的美妙滋味。她期盼和李徽相處,縱容李徽1步1步的靠近自己。就像是在玩1場危險的遊戲1般,在縱容自己被俘虜的同時,也渴望俘虜對方。
但另1方麵,這件事帶來的罪惡感卻在折磨著她。理智告訴自己,她和李徽之間是不可能的。李徽是有婦之夫,自己絕無可能和阿珠1樣。自己是陳郡謝氏貴女,光是這1點便足以扼殺1切的可能。謝道韞很清楚,這是1道無法逾越的鴻溝。若敢越雷池1步,謝家上下,包括4叔和自己的親弟弟謝玄在內,都不會答應。而這也會害了李徽,讓李徽成為眾矢之的。
其他什麼年紀的差距,身份地位的差距,都還在其次。
在過去的半年時間裡,謝道韞認真的整理了自己的心境,希望能夠冷靜的做出抉擇,將自己從這場困局之中拯救出來。她認為自己能夠辦得到,利用時空上的阻隔去淡化這場不合時宜和不可能有結果的感情。
所以,這半年時間來,她儘量的避免和李徽有任何的來往,避免得知任何有關李徽在徐州的消息。她甚至不願去陪4叔彈琴下棋。因為她害怕從4叔口中聽到李徽的消息。雖然她內心裡希望能知道那1切。她也違背了承諾,從不去李徽在京城的宅中去看1眼。雖然那是她潛意識中希望李徽生活的地方,灌輸著自己的品味和審美,希望李徽生活在自己喜歡的氛圍之中而打造的地方。
但最終,這種努力失敗了。
消息不斷的從各種渠道傳來,李徽在徐州做的1切都仿佛有人刻意的來告訴她1般。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年前,謝玄從廣陵回來去東園探望謝道韞,由此,從謝玄口中,謝道韞也知道了李徽在徐州做的那些事所引發的反響。王謝大族對他生出了不滿,徐州許多官員上奏告狀。謝玄深表憂慮,表示要是這麼下去的話,恐怕連4叔也會被動。
聽了謝玄說的話之後,謝道韞更加的擔心。從謝安那裡,謝道韞知道了更多的細節,也對李徽的處境深深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