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沉聲道:“錢莊開辦以來,你立主什麼小額錢票流通之事,老夫便深以為憂。說的明白些,那便是以我王謝3家的聲譽為擔保,發出大量的空頭票據流通買賣。這倒也罷了,隻要銀根充足,倒也不怕,隻是票據對應銅錢流通而已。但1旦金庫的錢被掏空,便有巨大隱憂。你暗中借貸大量錢款,造成錢莊銀根全麵吃緊,此事若是無人知曉倒也罷了,偏偏有人得知了此事。這消息1旦放出,那是怎樣的後果,你難道不知?”
李徽額頭見汗。他當然明白謝安在說什麼,這其實也是李徽自己1直擔心的問題,那便是擠兌的風險。小額票據的發行其實已經超過了錢莊所收到的真實款項數目,那其實也是錢莊盈利的1種手段。
之前李徽小心翼翼的將錢莊超發的小額票據的發放控製在每年5萬萬到十萬萬之間的數目之內,便是控製這種風險。隨著時間的累積,這個數字在不斷的累積。但錢莊在壯大,也能夠吸收這些風險。
每年增發的這些票據流通,對於整個大晉的市場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影響,最多造成小幅度的貶值。而這貶值的部分正好可以由錢莊利息所抵扣,故而更加促進百姓信任錢莊,將真金白銀存入錢莊之中抵消風險。
這其實是1種金融的遊戲。每年增發的小額錢票便是錢莊依靠信譽而賺取的其中1筆無本利潤。這筆錢足以抵消所有要支付的利息且尚有盈餘。也就是說,靠著錢莊的信譽,通過小額票據的增發,錢莊已經擺脫了挪東牆補西牆的初級階段。
錢莊的錢有1部分被用來進行大筆商品的買賣,開設車行船行,經營開設鋪麵,以及用來放貸。但是準備金是必須留足的,就是為了避免發生擠兌的風波。
而這1次,李徽借貸的大筆錢款,其實便是準備金的1大部分。如果此時發生擠兌,則錢莊無錢可兌,信用便會崩盤,便會發生極為嚴重的後果。成千上萬的存款的百姓會鬨出大事來。
正因為如此,當初謝道韞和李徽操作此事時是極為小心謹慎的。謝道韞親自經辦,也派了她信任的趙掌櫃去淮陰分號坐鎮,並且嚴格保密此事。錢莊之中知道此事的人也極少。
現在看來,似乎消息並沒有瞞住。
李徽從謝安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經過,也得知了後續的發展。
壞事的不是彆人,正是王國寶。這廝在錢莊之中無所事事,乾啥啥不行。但因為是代表了太原王氏的人員,故而擔任了副總掌櫃之職。但無論是之前的李徽擔任總掌櫃還是謝道韞擔任總掌櫃,都沒有讓王國寶有實際的權力。
不是故意針對他,而是此人確實是1無所長,根本不能勝任。當初還試圖利用身份,破壞錢莊的規矩,違規給予他的朋友高息吸納款項,強行要謝道韞蓋章,結果被謝道韞訓斥了1頓,自此再不許他染指核心業務。
單單是這些倒也罷了。王國寶的劣跡連謝安都不能容忍。當初王坦之向謝安請求聯姻,要謝安將女兒謝道臨嫁給3兒子王國寶。謝安見王國寶1表人才,又念及家族利益同意了這門婚事。誰料想王國寶完全是個浪蕩紈絝不學無術之徒,在外拈花惹草,賭錢鬥蟲,毫無上進。
謝安對這個女婿是厭惡之極,甚至公然責罵他,他的官職好幾次也被謝安給否了。王國寶懷恨在心,氣都撒在謝道臨身上。謝道臨偷偷給謝道韞展示過身上的傷痕,青1塊紫1塊觸目驚心。偏偏王國寶這廝人前還裝的極為乖巧的樣子。謝道臨自己軟弱,也不讓告知謝安。
這1係列的事情,導致王國寶對謝家心懷怨恨。私下裡罵謝道臨說:“你父親不提攜女婿做官倒也罷了,連在錢莊裡都不給老子位置。我太原王氏可不受這個氣,遲早教你們好看。”
謝道臨不敢多言,隻得裝糊塗。
王國寶是真的暗中在找機會。這1次便被他找到了。畢竟是錢莊副總掌櫃,也總有人願意巴結。總號裡也有人被他收買。大筆錢款運往淮陰的事情便這麼被他查了出來。
這1下,王國寶抓住了把柄。十月裡,王國寶查清楚了此事,以此為要挾要謝道韞讓出總掌櫃之職,並且當麵向謝安提出要求,要謝安舉薦他任職。王國寶說,要不然的話,他便將這件事公之於眾。百姓們定會恐慌前來擠兌,到時候兌不出錢來,錢莊必被人砸爛燒毀,百姓必然要鬨事。
王國寶還說,謝道韞吃裡扒外,瞞著人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毀了錢莊,毀了王謝聲譽的事情的責任不在自己,而在謝家。
此事的嚴重後果,謝安自然是明白的。而且這件事確實是謝道韞做的不對。經過商量之後,隻得同意王國寶的要求,同意舉薦他如門下省任職。但是錢莊大掌櫃的職務卻不能給他,就連王坦之也不同意,因為他知道自己兒子的能力不濟,錢莊到他手裡,必然要生出大禍事。最後決定由王譽之接任此職。
王國寶知道,自己再鬨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處。錢莊的事情也關乎他太原王氏的聲譽,錢莊倒了他太原王氏也沒好處。於是見好就收。
但這件事讓謝安像是吃了蒼蠅1樣的難受,他何曾被1個自己極度鄙夷之人如此逼迫過。
李徽呆呆的聽完了謝安講述的過程,心中既惱怒又歉疚。難為謝安之前見到自己還能保持風度,難為這1個多月來居然沒有寫信來斥責自己。而更令李徽感到歉疚的是此事牽連了謝道韞。謝道韞竟也沒有在信上提及此事。看來她並不想讓自己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