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鹽瀆縣司鹽都尉衙署之中,尚書省度支部司鹽都尉王愉正在後堂枯坐,神情陰鬱。
王愉同王坦之次子王愉同名,但此王愉非彼王愉。那1位是太原王氏氏族子弟,名門大族出身。而這1位則是僑姓小族出身。
早年間王愉以中正入仕,因為身份所限,1直官運不順,隻輾轉於郡縣屬官,甚為鬱鬱。直到4年前他進入了會稽王府之中任職,從此他的人生才得以改變。
在會稽王府之中,王愉雖隻是個掌管侍從人員的小官,但是因為能時常接觸到會稽王司馬曜和當時才89歲的司馬道子,所以混了個臉熟。
王愉善於逢迎,加之身材魁偉相貌不俗聲音洪亮。每出行,王愉則在王駕之前高聲呼喝,甚有氣勢。司馬曜和司馬道子年紀雖小,但是對他印象深刻。
王愉刻意接近,創造機會,終成心腹之人。之後會稽王司馬曜得位,司馬道子封琅琊王。司馬曜和司馬道子兄弟2人都有振興皇權的心思,所以大4安插任命自己人在朝廷之中。
司馬道子平素看似恬靜儉樸,但其實私底下生活豪奢之極。小小年紀,便已經嗜好美酒,喜歡女色,搜羅奇珍異寶珍藏。居華宇之殿,每餐美酒山珍,奢靡之極。
但財富來源終歸有限,食邑雖多,卻也支撐不起這般消費的水準。王愉看準機會,進言從鹽務上分1杯羹,可得暴利。同時,也為他自己謀了1份肥差。
司馬道子遂舉薦王愉為司鹽校尉,便是為從鹽務上撈錢大開方便之門。當然,司馬道子說服司馬曜得理由是,朝廷之財,當由自己心腹之人看守,方知進帳用度。大族以朝廷之財養私人之兵,雖名曰為國,但終究為隱患。故而要振興皇權,必先掌控錢糧,關鍵時候,可作為控製和製衡的手段。
這番話,司馬曜聽進去了,所以儘管在任命時有朝臣提出反對之聲,但司馬曜沒有理會,王愉成功上位。
不得不說,司馬道子年紀雖小,但是個人精。這年頭十幾歲的少年能比司馬道子聰明的怕是沒幾個。先帝司馬昱請了許多飽學之士為司馬曜司馬道子兄弟2人講學教史,令他們智慧早開,也懂得了常人不知道的1些知識。
可惜的是,無論是司馬曜還是司馬道子,對於所學之書中的1些仁義至理倒是沒學到多少,對於1些權謀手段卻深諳於心。這或許不是他們的錯,而是生在大晉,在豪閥大族的夾縫之中生存,這是本能的1種抉擇。又或者那是司馬昱希望他們能夠學到的東西。
司鹽都尉之職倒不是什麼高官,其實也隻是5品之官。但這個位置掌控大晉鹽務,可謂是財源滾滾的肥差。白花花的鹽出去,叮當作響的無數的錢財進來。大晉每年鹽務上得錢稅斤百億之巨。這也是大晉財稅之中占比極大的1塊。由此可知,這司鹽之職是何等的重要。
王愉自上任之後,簡直1步登天,成了太上皇1般的存在。不僅很快生活得到了改善,連納4房妾室,而且進出前呼後擁,派頭十足。當然,為了琅琊王司馬道子謀財,是他必須要做的。很快,他便建設了1條秘密的渠道,從鹽瀆縣鹽場之中精煉的價格極高的細鹽中的6成神秘消失。大晉士族官員們食用的細鹽中的大部分,都是琅琊王司馬道子私販的細鹽。每年十數億錢財,就此為司馬道子等人攫取。
司馬道子對王愉很是滿意,許諾將來必大力提拔重用。王愉知道,自己隻要做好這些事,加官進爵是肯定的。但因為此事太過敏感,王愉甚為審慎。他明白事情1旦敗露,自己定然腦袋搬家,而琅琊王也將陷入被動。這不僅關乎錢財,更關乎生死之事,以及自己的未來。
正因如此,王愉做了許多防備的手段。比如,禁止閒雜人等出入鹽場,以窺得鹽場產鹽情形,察覺出鹽數量。禁止鹽場內勞作之人相互串場打聽。若有違背,則處以嚴厲懲罰。
為應付度支部尚書張玄的查賬,王愉做了兩份賬目,以假賬供度支部檢查。真賬本是要供司馬道子查詢的,否則有私吞錢款的嫌疑。這真賬本藏在司鹽都尉衙門內堂,這裡沒有人能進的來。
為了堵住知情人的嘴巴,除了施以恩惠之外,自然需要1些非常的手段。當初,幾名司鹽兵士酒後亂說話,差點泄露秘密。次日,這幾名兵士便死在海灘上,說是溺水而亡,但誰都知道那是懲戒他們嘴巴不牢的下場。
本地士族和官員王愉也這多加拉攏,搞好關係。明裡暗裡給予1些好處,以防止他們壞事。鹽瀆縣令張敞上任不久,乃是徐州刺史任命的吳郡張氏大族的子弟,此人有些不識抬舉,不肯收受錢物。但王愉通過手段,將其製服。現在張敞已經是都尉衙署的常客了。
除此之外,對於私鹽運送的線路,王愉也是慎之又慎。之前從水路運輸方便快捷。但海陵郡太守陶定開始查驗水路的時候,王愉立刻改變了線路。不惜繞行射陽湖,從邗溝抵京的路線。遠了百裡水道,但是安全第1。
然而,即便做了如此多的防護措施,居然還是出事了。
幾天前,射陽湖南碼頭接應運貨之人送來消息,說本該抵達的最近1批貨物沒有抵達如此發運。王愉當即派人前往查找,然後在射陽縣的野狐嶺找到了掀翻的大車和幾頭騾馬,以及路上散落的1些鹽粉。負責運送的十幾名兵士不見蹤跡。
隨即,兵士們在左近搜尋,找到了藏在草叢之中的大批私鹽,並且在數裡外發現了1戶燒毀的宅院。運送過私鹽的人都知道,那是通往射陽湖的路上1戶老夫妻的住所
。他們經常去歇腳喝水。這1對老夫妻的宅子燒毀了,火中又無屍骸,顯然不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