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夜,李徽在書房之中獨坐沉思。
今日劉裕的出現,讓李徽思緒複雜難言。身處當下,或許對身邊的人和物有些遲鈍和麻木,但跳脫開來,以曆史進程的視角來俯視1切的話,便會發現,那些所謂驚天動地的大事,其實就在身邊悄悄發生。隻是身處其中之人不自知罷了。
李徽承認,在劉裕出現之後,自己的內心裡曾經閃過1個念頭。此人是大晉的掘墓者,未來秩序的塑造者。眼下就像1棵參天大樹剛剛破土,還是1棵幼苗的時候,自己是否應該做些什麼?
站在大晉的立場上,自己應該揮起斧頭,將這棵樹苗攔腰斬斷,解決這個未來的大晉的隱患。
但這個念頭1閃而過的時候,李徽迅速的在心中否決了這個想法。
如今的大晉,其實是不值得維護的。李徽在心裡早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站在大晉人的立場,似乎不該這麼想。但是,正如李徽之前同謝道韞所言的那樣,李徽認為,如今的大晉隻是豪閥世家和司馬氏的大晉,對於絕大多數的寒門小族和普通百姓而言,沒有任何的好處。
李徽倒不是希望1個封建的王朝能夠‘人民當家作主’,1切為百姓著想。但是,起碼他們應該讓他們的子民能夠活下去,起碼應該讓渡1些資源和權力,讓他們的子民有起碼得哪怕微薄的希望。
而大晉的豪閥世家大族們幾乎壟斷了1切資源和權力,不給百姓任何染指的機會。如自己這樣的人,隻是個特例。自己若不是穿越之人,審時度勢忍氣吞聲的1步步順勢而為,那便隻能在泥淖裡掙紮,化為肥料去滋養那些頂著魏晉風度詩酒風流的名頭而盛開的花朵。
在後世的史書上,那些人津津樂道於所謂的風度風流,卻不會去探究那些背後的苦難。
況且,即便是自己,到了今日的地步,也還是處在被打壓的位置上。1日不敢懈怠,1日不能停止往前走,否則便會有被傾軋褫奪1切的危險。
當然,這還不是李徽決定留下劉裕的理由。真實曆史之中,劉裕固然是大晉的顛覆者,建立了巨大的功業,甚至1度有1統天下之望。但是,眼下的世界似乎和真實曆史已經發生了極大的偏差。
李徽已經充分認識到了這1點。
這個時代無論從大勢還是細微之處都已經發生了太多的改變。李徽已經不能以曆史的先知作為判斷1切的依據。
就拿劉裕來說,真實曆史上,此人加入的是北府軍而非東府軍,後因軍功而取得北府軍的控製權,進而取得成功。這已然是命運路線最大的關口的偏離。人生抉擇的重大起點的不同,顯然會帶來極為不同的命運路線。密密麻麻的枝丫繁多的命運之樹上,通向最高點的路隻有1條,走錯了,便繆之千裡。
未來的1切,其實已經不可預知。此劉裕究竟是否便是那個氣吞萬裡如虎的劉裕,已然不能斷定。所以,大可不必因為他是劉裕便斷定將來1定會發生的事情。
雖然在白天的對答之中,李徽也瞥見了劉裕身上的豪情壯誌,似乎和常人確實不同。但這也絕不能斷定此人的將來。
對李徽而言,他倒是樂見劉裕能夠發揮他的本事,自己的東府軍目前缺的便是這種人。眼下就算是呂布這樣的人投入麾下,拜自己為義父,李徽恐怕也會接受他。利用他的本事為自己出力,為東府軍的發展和擴充自己的實力而助力,在現階段是極有裨益的。
如劉裕當真是不世之材,他在東府軍中便會發揮極大的作用。而自己知道他的底細,洞悉他的人生,自然會隨時對他的人生旅程進行糾偏。就算他長成參天大樹,該砍掉的時候,李徽會毫不猶豫的砍掉。
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掌控他的1切,總比讓他投入其他人的軍中,失去對他的掌控為好。
劉裕固然建立了功業,但他所建立的劉宋也不過是曇花1現而已。倘若劉裕建立的是漢唐偉業,也許李徽會助他1臂之力,可惜的是,他的劉宋在他死後迅速覆滅。南北分裂的局麵還要持續很多年。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李徽也不可能任由劉裕發展。
在目前這個亂世裡,李徽隻相信自己。管他什麼人,都不能改變天下大勢。那麼,將子孫後代的命運寄托於這些人身上,都是幼稚可笑的。
說起來,李徽還有另外1個不能作為理由的理由。那便是心中的好奇。李徽很想看看這個劉裕究竟會如何的成長。親眼看著這1切發生,似乎很有趣。自己用1雙俯視的眼神去觀察1個當世梟雄的人生軌跡,並且隨時有能力去改變他,這當然是1種奇特的體驗。
這1點,或許隻是惡趣味罷了。
……
9月初9黃昏,1支車隊抵達淮陰。那是從京城前來的王愉。9月9日,那是期限的最後時刻,這恐怕是琅琊王司馬道子最後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