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堅眼角微微的濕潤了,他索性不斟酒了,拿著酒壺對著壺嘴喝了幾口。伸袖子擦了擦眼角,情緒慢慢的平複。
“不說了,不說這些了。你若在天有靈,當知道朕對你的思念之情。朕今日前來,是要和你說1件大事的。景略,你是知道朕的,朕1直都想要成就1番功業,1統這混亂紛紛的天下,做個像周文王1樣的皇帝,禮賢下士,仁恕待民,讓天下安定,百姓安居樂業,成就大治之世。朕也1直為此而努力著,即便我大秦國力衰微,群敵環伺之時,朕的誌向也沒有改變。這是朕畢生的誌向。”
1朵白色的花瓣從空中飄落下來,落在苻堅的衣袖上,苻堅看著那花瓣,沒有將它拂去,而是輕聲繼續說話。
“……你之前常常和朕說,要審時度勢,徐徐圖之。修文治,尊儒道,全力發展我大秦。有朝1日,實力到時,自然天下歸心,水到渠成。朕知道你是對的,朕也明白你的意思是讓我大秦以德行得到人心,這樣大業便可穩固。你不希望朕急功近利,欲速不達。這些朕都明白。你去世之前說的話,朕也常常記得。可是……景略,朕等不得了。朕真的已經等不得了。朕已經4十歲了。再等下去,朕便老了。朕連馬兒都騎不得,也提不動刀的時候,還怎麼完成天下大業?朕不想到了老邁昏聵之時後悔沒有早些行動。你明白麼?”
“……況且,局勢也並非如你之前所預料的那般發展。你說晉國乃中原正統,氣數未儘,我大秦急於攻之,適得其反。你所晉國世家大族遇到危險反而會團結起來,莫如讓他們自己爭權奪利而內耗。晉朝世家弄權,不用打,他們自己便會爭鬥消耗。時機1到,分崩離析。屆時大秦以禮儀仁恕之國,自然可1統天下,獲得天下人的認可。甚至不必費1兵1卒。可是,景略可知,晉朝不但沒有向你想的那樣內鬥,而且你最擔心的事情也發生了。謝安掌權執政了,他已經開始練兵了。北府軍,東府軍,僅僅兩年時間,便有兩支新軍出現,總兵力已達十萬人。更令朕擔憂的是,他們居然擊敗了朕的兵馬,奪了彭城。彭城關乎關東安危,這是在朕的關東之地插了1把尖刀啊。朕再等下去,等他們的兵馬達到2十萬,3十萬的時候,不用朕去打他們,他們便要來攻我大秦了。景略,你說,這還能等下去麼?”
空山
寂寂,草木隨風搖擺發出沙沙的聲響。王猛當然沒法回答,但苻堅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他咕咚咕咚對著酒壺喝了幾口酒後,沉聲道:“不能等了。朕不能等了。景略,朕已經決定了。你不在了,朕要自己拿主意了。朕等了你十個月,你若反對的話,這十個月當入我夢中告知於我。但你沒有托夢給我,朕覺得,你是認可了朕的想法的。夜長夢多,不能再等,1統天下大業,可徐徐圖之,也可雷霆行動,橫掃天下。現如今,朕已經擴軍數十萬,我大秦的兵馬將達百萬之眾。朕有這麼多兵馬在手,當可橫掃晉國,1舉成功。朕知道,這有些風險,但天下之事哪有不擔風險的,曆代聖主,1統天下也都不是1帆風順,水到渠成的。都是克服困難,披肝瀝膽得來的。今日朕來你墳前,便是要告知你這件事。非朕不聽你臨終勸告之言,而是局勢已變,時不我待。景略,你也常說,爭霸天下,當審時度勢,順勢而為。朕以為,其勢在我,朕當順勢而為才是。若不這麼做,反而是錯失良機了。現在在你墳前,你若有靈,覺得朕的話不對的話,你變顯靈告知朕。你讓石人頭上那隻鳥兒叫兩聲,如何?”
苻堅側著頭,瞪著眼睛看著石人頭上的那隻鳥兒。那鳥兒也瞪著苻堅,1聲也不吭。對視了片刻,鳥兒展翅飛去,片刻後無影無蹤。
苻堅苦笑1聲,將酒壺中的酒喝乾。緩緩站起身來,又將另1壺酒全部灑在墓碑上。
“景略,朕要走了。朕雖然想多陪你說說話,但是朕有許多事要做,朕得去做。你便安然在此吧。”
苻堅抬起頭來,轉目4顧。嘴角忽然露出了微笑。
“景略,你看到了麼?周圍這些梨花都開了。像不像是下了1場大雪?這些都是朕命人在周圍栽下的梨樹。你不是喜歡雪麼?每年你都來終南山中賞雪。所以朕便命人在你墓園周邊栽了這些梨樹。本以為早些天開過了,沒想到現在才盛開。是了,這裡可是深山呢,不像南方。這裡的春天來的晚些。開的真多,甚是好看。你1定很喜歡是不是?這可是朕的1片心意。景略,朕走了。待朕攻滅晉國,1統天下之後,朕再來看你,向你告知這個好消息。”
苻堅彈了彈衣上灰塵,轉身朝著墓園外走去。山坡下邊,車馬鑾駕等候著他。苻堅上了鑾車,長長的隊5沿著山道離去,很快便消失不見。
王猛的墓地中,1陣猛烈的山風不知從何處吹來,枝頭上的梨花頓時紛紛落下。漫天飛舞,翩然落滿墓園地麵上。宛如下了1場終南之雪1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