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起身,吩咐婢女沏茶,對李徽微笑道:“坐吧,今晚定然喝了不少酒,你身上全是酒氣。”
李徽忙道:“在下失禮,該沐浴更衣再來見4叔的。”
謝安微笑道:“那倒也不必,老夫也是愛酒之人。不過,年輕人還是少喝些酒。酒這東西,容易讓人頹靡沉溺。酒後會做出許多後悔的決定,還是少吃些為好。”
李徽沉聲道:“4叔說的是。”
謝安看了看李徽,微笑道:“喝茶,喝茶。”
李徽道謝,端起茶盅喝了兩口,放下後沉聲道:“4叔,今晚琅琊王邀我赴宴,跟我說了1些事情。4叔……”
謝安伸手阻止,眯著雙目看著李徽道:“弘度不必告知老夫此事。老夫在此等你,並非是要探知此事。你也不必向老夫稟報。你如今已經是大晉重臣,自有自己的主張。老夫沒有資格要求你做些什麼,說些什麼。老夫並不想左右任何人。”
李徽愣了愣,微笑道:“4叔這話從何說起?4叔乃李徽心目中的睿智長者,高山仰止般的榜樣。正是在4叔的指導之下,在下才能有今日。4叔給予在下的指導和教誨都極為寶貴,怎能說是左右他人?”
謝安微笑道:“老夫可沒有教導你什麼。其實1個人的成就,並不需要教導和引導,絕大部分原因在於個人的領悟和天資。1根朽木,你是無論如何沒辦法令其成為精美的雕琢之器的。我謝家子弟數十人,都在老夫身邊,卻也沒有個個都如你1般出類拔萃。所以,你的成就,在於你自己的努力和天賦,而非因為老夫。”
李徽沉聲道:“但那也要有機會。沒有機會,也是枉然。”
謝安笑道:“那豈非正是你詬病的1點?你不是多次為寒門小族鳴不平麼?抱怨朝廷不給他們公平的機會。”
李徽道:“難道不是麼?4叔心裡也明白這1點,隻是不肯做罷了。”
謝安搖頭道:“弘度,這件事不必再說了,老夫就算想做也做不成。老夫從來不是強行為事之人,講究順其自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之事,老夫不會做。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絕對的公平。或者說,你所想的公平和老夫所想的公平是不1樣的。”
李徽閉了嘴,他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上次謝安說的話已經表明了他對這件事的認知。
“天行有道,地運有理。世間萬物自有他的位置和原因,1件東西做什麼用處,待在何處,那是有道理的。你希望的事情不會發生,1旦發生,那定會令這世間混亂無序。”
這便是上次談及這個話題時謝安的原話。他還說,不是每個寒門小族之人都和自己1樣有才能。所以,從骨子裡和認知裡,謝安認同的事精英治國,等級分明的理念。在他的眼中,低層小族和百姓隻需接受統治便可。那都是螻蟻。
這些想法聽起來似乎瘋狂,但其實在這樣的年代裡是極為正常的想法,也不能說事完全錯誤的。這個時代,民智未開化,百姓大多愚昧,指望他們確實是不現實的。放在重要的位置上,確實是會導致混亂無序的後果。
與其如此,還不如在受到良好教育的豪閥士族之中選拔,來的更直接和簡單。就算給予普通人選拔入仕的資格,他們因為缺少教育也是根本選拔不上來的。除非投入大量的資源,從根本上解決啟迪民智,教化學習的問題。而那又是1個極為龐大複雜的係統工程,遭遇的困難可不僅僅是財力物力的消耗,更是思想理念上的碰撞和轉變。
謝安顯然不願意做。如他所言,他不是銳意進取之人,他隻想做好手頭的事情,解決大晉眼前的事情,做好他分內的事情。
倘若大晉掌權的不是謝安,而是桓溫的話,願意做的可能性都比謝安要大的多。
“弘度,明日你要離京了吧。聽謝玄說,你要去石城拜見令堂,接她去徐州是麼?”謝安喝了口茶,沉聲問道。
李徽點頭道:“是。家母在石城,我在徐州,甚少見麵。這1次,希望能說服她跟我去徐州。這麼多年來,我也甚少在膝下儘孝,著實慚愧。”
謝安微笑道:“應該的。代為問候令堂,謝謝她為我大晉生了個棟梁之才。”
李徽起身躬身行禮道:“不敢,多謝4叔,定會把話帶到。”
謝安擺擺手,示意李徽坐下。沉聲道:“明日老夫便不送你了,本來老夫想要多留你幾日,但你也確實該回徐州了。徐州軍民都等著迎接你們凱旋呢。”
李徽道:“4叔有什麼話要交代的麼?”
謝安輕歎1聲道:“交代談不上,隻是有幾句心裡話要跟你說。弘度,老夫首先要向你表達謝意。”
李徽忙道:“4叔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