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之中,李徽接見了從京城前來的信使,那信使呈遞了司馬道子送來的親筆信。
“弘度兄台鑒:自三月而來,王恭逆黨,起兵為亂,約而興兵,進逼京城。令天下大亂,大晉社稷危殆。假以清肅朝政為名,行狼子野心之實。如今,荊州軍突破江州防線,殷仲堪和楊佺期兩賊所領叛軍已抵姑塾。王恭領北府軍從京口迫近,已駐軍東關二十裡。形勢危急,陛下終日詢問臣如何應對,群臣無措,人人驚惶束手,不知所計。我大晉已到生死關頭,存亡危急之秋也。”
“弘度乃我大晉重臣,當年崛起於朝野之中,短短數年,立下無數功勳。淮南之戰,威震天下。之後於徐州牧邊,更是政通人和,百姓安居,為世人所稱道。道子當年年幼,雖未能領略弘度之豐姿,但也是聞名已久,欽佩不已。之後道子竭力結交,便是仰慕弘度之才能風度。弘度自問,道子入朝而來,可曾對弘度兄有過任何的指謫和攻訐?哪怕稍有爭論,最終也都以和為貴,達成共識。此便是道子對弘度兄尊敬之意,望兄知之。”
“……今我大晉曆代先帝和賢臣共同維護之基業即將為逆賊所毀,凡我大晉臣民,決不可等閒視之。當初謝公和弘度齊力對抗桓溫,今謝公雖沒,弘度兄亦不可等閒視之,令當初你全力維護的大晉基業,為賊子所攫,為逆賊所竊。正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我大晉社稷崩塌,徐州也難以獨存。王恭賊子,定不容你徐州逍遙。故而,道子寫此信請求弘度兄,隔岸觀火,未必可存。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當此之時,乃兄力挽狂瀾,為大晉儘忠效力,名垂青史之時,絕不可再姑息觀望,否則悔之晚矣。”
“弘度兄德望高隆,乃我大晉不世之才。道子才學疏漏,理政無方,皇兄驟然崩殂,勉為其難,攝政輔助新皇。當此大晉之劫,卻束手無策,實乃慚愧。若弘度兄可平息此亂,道子願急流勇退,請弘度兄和大晉才能之臣主持朝政。此乃道子真心之言,天地可證。但隻要我大晉無災無難,則道子可舍棄一切,心甘情願。望弘度兄急速出兵,遲恐不及也。”
“另有一事告知弘度,謝玄謝琰響應朝廷之詔,已於會稽起兵,平息三吳之亂。弘度和謝大將軍同氣連枝,誌氣相投,當年攜手抗秦,名揚天下。如今再攜手平叛,匡扶晉室,更是青史佳話。雖謝玄起兵,但難解京城之危,望你速決之。道子頓首而拜。”
李徽讀完了司馬道子的信,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司馬道子還從未有這麼卑微過,李徽和他也算是交往多次,司馬道子永遠是一副傲氣淩人的樣子。很難想象,寫這封信的口氣居然如此的卑微。那隻能說,局麵已經到了令司馬道子極為恐懼的地步了。
按照司馬道子所說,荊州兵馬突破江州軍的防線,已經和豫州楊佺期的兵馬會合抵近姑塾。那便已經形成了對建康的東西合圍。一旦姑塾被攻克,則可兵臨建康城下,京城失守便隻是時間問題了。這也難怪司馬道子會驚惶恐懼。
李徽其實也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如此之快。按照李徽的估計,雙方怎也要拉扯個一年半載的。現在看來,局勢很快就要到達司馬道子一方崩潰的點。確實需要有所行動了。
至於謝玄在會稽起兵的事,李徽倒是並不驚訝,隻是有些擔憂。
事實上李徽在推演之中便考慮到了這一點。王廞等人在三吳起兵,封鎖京城糧道,其實是王恭最為狠辣的一手。這等於讓京城陷入斷糧危機,甚至會不戰而亂。李徽因為謝道韞在會稽,所以格外關注南邊的消息。之前有消息稟報王廞等人在會稽募兵,被謝玄率兵驅逐事情後,李徽便認為謝玄可能會起兵。
現在看來,司馬道子定是派人和謝玄聯絡,勸說謝玄和謝琰起兵了。以李徽對謝玄的了解,就算司馬道子不勸謝玄,謝玄恐怕也會起兵。因為大晉若被王恭等人顛覆和控製,這並不符合謝氏的利益。謝安若是在世,必會第一時間起兵反對。而謝玄顯然和謝安的思維模式是相像的。
不得不說,司馬道子走了一步好棋。謝玄的起兵具有極大的扭轉局勢的意義。王恭的北府軍會因為此事而內心生出許多顧慮,甚至會發生變故。
另外,若謝玄能夠平息三吳之亂,打通糧食物資的通道,則粉碎了王恭要困死京城的企圖。這絕對是一手妙棋。
但令李徽擔憂的是,謝玄未必能夠這麼快平定三吳之亂,而他的起兵則會逼迫王恭等人加快節奏。因為王恭不可能不知道謝玄起兵之後,對於北府軍內部的影響力是多麼的令人擔憂。等到謝玄領軍和自己對壘的時候,這種影響則更為明顯。王恭定會趕在謝玄尚未前來之前便發動進攻,以免局勢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