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心中本就悲痛,聞聲喝問道:“何人喧嘩?”
1名將領匆匆飛奔而入,稟報道:“稟報大將軍,俘虜的降兵呱噪難安,吵著要見大將軍。”
謝玄皺眉道:“因為何事?”
那將領道:“大將軍去瞧瞧便知。”
村中空地上,幾十堆篝火熊熊燃燒著。篝火中間,適才作戰被俘虜的近千名兵士站在泥水之中正在吵鬨不休。周圍看守的起兵大聲嗬斥,場麵頗為喧鬨。
謝玄大踏步走來,場上眾人兀自吵鬨,並沒有看到謝玄等人的到來。
謝玄厲聲喝道:“怎麼回事?都在吵鬨什麼?”
眾人這才發現謝玄等人的到來。1乾降兵呼啦啦跪在地上向謝玄磕頭,口中叫道:“我等參見謝大將軍!”
謝玄皺眉掃視眾人,再問1遍道:“發生什麼事了?吵鬨什麼?誰來告訴我?”
人群中1名中年降兵站起身來,欲走上前來。親衛厲聲喝止。謝玄擺擺手問道:“你是何人?你想說什麼?”
那中年士兵拱手道:“大將軍,小人馬老8,北府軍後軍趕大車喂馬的。大將軍當年初到廣陵招募兵馬之時,小人便是第1批參軍的老兵。小人沒什麼本事,隻是趕車趕得不錯,又膽小怕死,便留在後軍運糧,也沒立什麼功勞。許多年也不曾升官。但是小人兢兢業業,從不敢耽誤事情。小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謝大將軍離開了,來了王恭,小人能有什麼辦法?隻得繼續趕車運糧。這是小人認為能為北府軍做的唯1的事情。可是,小人怎麼就成了叛徒了?怎麼就被他們辱罵我吃裡扒外,認賊作父了?大將軍,小人不明白啊。咱們這裡的兄弟,都是沒法子啊。我們得知大將軍回來了,也都高興的很。早就商量了,絕不同大將軍為敵,大將軍歸來我們便投降。可我們怎麼就被那些兄弟趕到泥地裡受罪了?受罪倒也罷了,還罵我們背叛大將軍,這從何說起啊。所以我們便吵鬨起來,想見見大將軍,給我們評個理。如果大將軍說我們是叛徒,小人等2話不說,也認了便是。大將軍殺了我們也沒話說。”
那中年降兵說罷,1群降兵紛紛叫道:“是啊,我們沒有背叛大將軍啊,我們怎麼會那麼做啊大將軍。死了也不肯背負這樣的罵名啊。”
謝玄明白了,原來是騎兵們說今晚投降的這些北府軍士兵是叛徒,將他們趕在這泥水空地上過夜,言語之間恐有奚落嘲笑。這些降兵覺得自己身不由己,這才爭吵了起來。
謝玄緩步上前,伸手拍了拍那中年士兵的肩膀道:“馬老8,今日這1切陰差陽錯,怪不得你們。我知道你們不明白這些事情,知道你們身不由己。王恭那廝,裹挾兵馬,攫取北府軍領軍之權,逼著你們跟我作戰,這不是你們的錯。諸位,1日為北府軍,終身便為北府軍。諸位若願意,謝玄可收編你們重新回到軍中。若不願意,我也可放你們離開。如今的1切,都非你們所能左右,怎會怪罪於你們?”
中年士兵跪地磕頭叫道:“多謝大將軍,我等自然願意跟著大將軍乾。小人求之不得,大夥兒也都是這麼想的。我們願意衝鋒殺敵,洗刷我們身上的恥辱。”
“求大將軍收留我等!”眾降兵跪在泥水之中磕頭,大聲叫道。
謝玄點頭道:“很好。我北府軍之所以無往不利,靠的便是每1名士兵,兢兢業業做好自己的事情。這便是我北府軍的軍魂所在。無論是誰,都休想奪我北府軍軍魂。所有人聽著,但凡棄暗投明者,既往不咎,依舊是北府軍的兄弟。不得虐待,不得辱罵,好生相待。對於冥頑不化者,自然需要嚴懲,但絕不是針對普通士兵的。我北府軍要想重整旗鼓,揚名天下的話,便要團結1心,同仇敵愾。都聽清楚了嗎?”
“遵命!”眾人齊聲
高呼道。
謝玄點頭微笑道:“所有人轉移安置到屋舍之中,分發武器和糧食,從現在起,1視同仁,不可歧視。”
眾將士齊齊應諾。謝玄轉身離開,1眾降兵跪在泥水之中長久不起,感激涕0。
……
雨過天晴,秋陽金黃。
巳時起,謝玄後續步兵攜帶部分攻城器械和糧草物資6續抵達。而此刻,謝玄率領馬步兵3千餘人已經陳兵於義鄉城下。
陽光照在濕漉漉的大地上,空氣中彌漫著深秋的清冷和雨後落葉和泥土混合在1起的蕭索的氣味。城上城下,數萬兵馬列陣以待,1場大戰即將爆發。
對於雙方而言,這都是1場輸不起的大戰。王恭明白,若是此戰戰敗,他將再無其他活路,他的人生也將到此為止,包括他的政治生命。他在未來史書上的評價也會成為遺臭萬年之人。
史書如何評價他倒是不太在意,但是功敗垂成是他難以接受的。他不能接受敗在此處,敗在此時。
對謝玄而言,自不必說。此戰將是他如閃電般歸來的證明,是送給那些認為自己已經沉淪,認為謝氏已經沒落的人的1個見麵禮。他謝玄不會輕易倒下,最困難的時候,他要以最為驚豔的方式回到巔峰之上,依舊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雙方都不容有失。
馬蹄踏踏,謝玄策馬從陣中出列。戰馬踏著昨夜的泥水,踏著大地上的枯枝碎葉和昨晚死亡兵士灑下的鮮血緩緩向前,來到城樓下方。
所有人的目光隨著他的身形移動,看著謝玄銀色盔甲,手提銀槍的俊美身影。在秋陽照耀之下,那是何等的英武俊美,令人讚歎。在大晉這個注重風度和儀容的時代,謝玄無疑是美男子中的美男子,風儀絕佳。
這1點,被並稱為‘大晉雙壁’的另外1位也是自歎不如的。
“我乃謝玄。王恭何在?前來說話。”在距離城樓8十步左右,謝玄勒馬站定,大聲說道。
王恭緩步從城樓中現身,朝陽斜照在他的臉上,讓他半邊臉龐金黃發亮,半邊臉龐隱沒在黑影之中,給人1種陰鷲森冷之感。
“何人喧嘩?王恭在此。”王恭朗聲道。
謝玄哈哈大笑道:“哈哈哈,王恭,你死到臨頭,卻還要擺譜。你都不認識我了麼?記得當年你在太原王氏府上宴飲之時,恭敬如仆,小心翼翼。你還給我斟過酒呢,你忘了嗎?”
王恭臉上發燒,心中燃起怒火。他乃太原王氏支脈。當初王坦之1脈乃是太原王氏主家,他這1脈必須托庇於王坦之1脈的支持。當年王氏府中夜宴,陳郡謝氏,琅琊王氏,潁川庾氏等族子弟齊聚。他在席上卑微如螻蟻1般,為了能出入這樣的場合,隻能端茶倒水像個奴仆1般。這些事被謝玄說了出來,簡直令王恭恨不得鑽到地下去。
沒辦法,豪閥之間便是如此,王謝大族子弟之間就是這個實在。出身高低,地位高低,1目了然。不低頭也得低頭。直到如今,在內心之中,謝玄都是他仰視的存在。他知道自己永遠也達不到謝玄那般令人仰望的高度,那是深藏於內心的自卑。
“那又如何?當年之事,你也拿出來取笑,這便是你謝玄和你叔父謝安之間的差距。我不同你計較這些,因為,很快你便要成為我的手下敗將,跪地向我求饒了。”王恭冷聲喝道。
謝玄大笑道:“向你求饒?你莫不是在做夢。王恭,閒言少敘。今日我陳兵於此,眼下我給你兩個選擇,你隻可取其1,不可討價還價。其1,即刻開城投降,免造更多殺孽。迷途知返。我可以饒你1命,放你離開。其2……你自裁於此,你兄弟兒女我可保全。”
王恭嗬嗬冷笑道:“你怕是失心瘋了。謝玄,你謝氏枉自自稱忠義,今日之事,你助紂為虐,卻來幫司馬道子那狗賊。你可知道先皇是怎麼死的麼?你可知道當初司馬道子是怎麼迫害謝太傅的麼?你甚為大晉之臣,謝太傅的侄兒,卻來同我交戰,助力司馬道子。嗬嗬,你可真是朝廷的好忠臣,謝安的好侄兒。好1個忠奸不分,不孝不仁,是非不分之人。此刻卻來對我大言不慚,徒惹天下人笑耳。”
謝玄麵色沉吟,朗聲道:“王恭,你和司馬道子之間的那些事,我並不想摻和。我謝家行事,向來以大局為重。你意圖造反,顛覆大晉社稷,野心昭然。這便是我謝氏不能允許的。而且你知道你做的最錯的1件事是什麼嗎?你不該……動我北府軍。不該殺我北府軍兄弟,不該令我北府軍聲名狼藉,成為叛軍。你大錯而特錯了。北府軍豈是你能動的?”
“嗬嗬嗬,聽聽這話。北府軍是你的麼?是你謝氏所有?你謝氏無能,手握重兵,內外掌權卻被司馬道子所辱。謝安死的還安詳麼?哈哈哈哈。”王恭仰天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