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緒沉聲道:“倒也沒有。不過,他和桓大司馬可差遠了。虎父犬子啊。他這南郡公的身份倒是有用的,若非如此,倒也不必和他白費口舌。”
司馬道子沉吟道:“可是,他要去江州,恐怕不成。”
王緒道:“可是,他若去了揚州,荊州之事恐要棘手了。若任由殷仲堪在荊州募兵,準備對抗朝廷,恐怕很難解決西北之事。”
司馬道子皺眉道:“是啊,如之奈何?王愉進度緩慢,江州兵馬至今隻有堪堪兩萬之眾。若荊州有十萬之兵,集朝廷全部兵力,恐也難平定。況且,我們怎麼可能全軍出動?最好還是令其內部分崩,自己爭鬥,我們坐收漁翁之利,乃是上策。且,時間緊迫,遲則不利於我啊。”
王緒點頭不語。
司馬道子緩緩踱步,甚為憂慮。
“要不然,答應他?讓他去江州?”司馬道子停步看著王緒道。
“王愉不是不喜歡去京外為官麼?當初叫他去江州,他拖延不肯。又擔心將來戰事,私下裡說了不少怪話。那麼,調他回京任職,豈非如他所願?他也許不會不高興,反而會感到慶幸呢。”司馬道子又道。
王緒籲了口氣,緩緩道:“既然王爺決定這麼做,我自然是全力支持的。”
司馬道子皺眉道:“你莫要甩個乾淨,本王是在征詢你的看法。”
王緒拱手道:“王愉那裡,得王爺出麵方可,此事我不能多言,否則豈非家宅不寧。至於桓玄去江州之事,隻有一事可慮,便是……此人靠不靠得住,是否另有圖謀。”
司馬道子沉聲道:“那麼,依你看來,他是否靠得住呢?是否另有圖謀呢?”
王緒心中暗罵一聲,他知道,司馬道子逼著自己表態,便是將來若是出了什麼事的話,可以將責任全部推到自己頭上,不破壞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不過,自己已經決定要當狗,這等背鍋的臟活爛活,自然是心甘情願去背。
當然,自己不能明知是個坑,卻要跳下去,對桓玄的辨識,還是需要有幾分把握的。
王緒想起了書房裡的珊瑚樹,想起了庫房裡的金銀珠寶。桓玄送了這麼多好東西給自己,甚至比給王爺的都好。桓玄這麼做,顯然是要自己在司馬道子麵前幫他美言幾句。自己若是說他的壞話,將來他將事情捅了出來,會稽王見到了自己家裡的珊瑚樹,該作何種想法?
更何況,自己也確實沒覺得桓玄有什麼問題。
紅珊瑚樹和金銀珠寶終究還是起了作用。但見王緒緩緩道:“會稽王,以下官拙見,桓玄是值得信任的。最關鍵的是,此事對大局有利。讓他去見江州,派人盯著他便是。安排幾名咱們得人當他的屬官,他一旦有所異動,或有什麼詭計,我們第一時間得知,可早早解決,確保萬無一失便是。”
司馬道子點頭道:“好。本王相信你的眼光。今晚本王見他,再試探試探他,若無破綻,便讓他去江州募兵。此事若是順利,則殷仲堪楊佺期死期不遠矣。”
……
數日後的清晨,桓玄離開京城,登上了前往江州的大船。
大江之上,霧氣彌漫,江波翻湧。桓玄站在大船船頭,微微寒冷的風吹在桓玄臉上,但心潮澎湃的桓玄卻沒有絲毫感覺到寒冷,反而感到渾身燥熱出汗。
此次來京城如此成功,這讓桓玄激動不已。那晚司馬道子親自見了自己,詢問了許多問題,桓玄便知道,他們上鉤了。
等待了數日之後,昨日午後,桓玄接到了王緒親自宣讀的聖旨,將他廣州刺
史之職該任為江州刺史,即日上任。
桓玄知道,自己已經完全取得了他們的信任,或者說,他們完全被自己蒙蔽了。
這幾日自己偽裝的很辛苦,總擔心自己會著急說出一些話來,令他們生疑。每每沉不住氣的時候,桓玄都猛掐自己的大腿。自己的大腿上已經有了多處淤青的傷痕。自己裝作愚鈍的樣子,裝成人畜無害的模樣,終於蒙蔽了他們。他們居然真的願意讓自己去江州,這簡直令自己覺得不可思議。
昨日接到聖旨的時候,自己激動的發抖,全力克製自己才安靜了下來。現在,最難的一關已經過去了,但還需要裝下去,因為有幾名官員隨同自己一起上任,那都是來監視自己的。自己隻有完全的掌控了局勢,手中有了大量的兵馬,才能夠不再理睬他們。在此之前,還需要讓他們蒙在鼓裡才成。
桓玄想到了那日去見殷仲堪時說的話,自己也是同樣說服了殷仲堪的。自己告訴殷仲堪整個計劃的絕大部分,告訴他,自己要去京城用反間計,假意和殷仲堪決裂,從而謀求司馬道子等人的允許,得到去江州的機會。
這麼做,既緩解了荊州的壓力,又能在司馬道子的眼皮底下,在他們的配合下募兵。自己告訴殷仲堪,以對抗荊州為名義所募得的兵馬,最終將會成為進攻司馬道子等人的大軍。甚至可以用朝廷的錢糧來養兵,結果卻是要對付朝廷。
一旦兵馬募集完成,自己將和殷仲堪一起出兵。連同楊佺期的兵馬,集結數十萬大軍對付司馬道子的兵馬。甚至可以攻入京城之中,完成王恭沒有做到的事情。
這是一出精妙的反間計,利用司馬道子等人急於解決殷仲堪楊佺期的心理,利用自己和殷仲堪的不和,在他眼皮底下完成這個反間計。一旦成功,將是令世人驚歎的計謀。
殷仲堪當時還覺得不會成功,但他還是同意配合自己。桓玄心裡明白,殷仲堪其實是樂的自己去乾,自己就算失敗了,對他也沒有損失。成功了,對他也有好處。所以他願意配合。自己同時也給了他承諾,會積極的為他在荊州募兵出力,利用桓氏的聲望助他。殷仲堪當然樂得如此配合。那日爆發的爭吵,事後滿城流言說桓玄和殷仲堪吵的麵紅耳赤徹底決裂,便是故意放出來的消息。
而對桓玄而言,這個計劃最為精妙之處還不止於此。桓玄隻告訴了殷仲堪計劃的表象,卻沒有告訴殷仲堪他心中真正的內心所想。
桓玄可不會同殷仲堪合作,助他和朝廷作戰。他一旦手中有兵馬之後,第一目標便是殷仲堪。桓玄要將殷仲堪趕走,奪回荊州。不但如此,他還要將楊佺期收服,他若不依附自己,那便連楊氏一並滅了。他要將曾經屬於桓氏的勢力地盤全部拿到手中,屬於桓氏的地位也要全部失而複得。而在那之後,或許麵對的便是司馬道子了。
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內心裡最終的計劃,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將所有人都隱瞞了過去,將殷仲堪司馬道子王緒等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利用他們此刻之間的矛盾和心理,達到自己的目標。他們以為是在利用自己,殊不知自己卻在利用他們,玩弄他們罷了。
江霧彌漫,前方江麵一片迷霧。但桓玄的眼神卻甚為堅定,穿透迷霧看向前方。那裡江天開闊,似乎是一個輝煌而絢爛的未來在等待著自己。
十七歲的少年桓玄,開始了他攀登雲端天梯的通天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