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在一旁坐下,李徽抓住她的手放在手心裡,輕聲道:“珠兒,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此番我出征,要和燕國交戰。我知道你心裡矛盾的很。畢竟你是慕容氏出身。哎,從情感上,很難避免這種煎熬。我心裡其實也不好受。”
阿珠低著頭沉默著,一滴眼淚忽然落在了李徽的手背上。
李徽忙抬起她的臉,隻見阿珠淚眼晶瑩,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
“珠兒,珠兒,你莫要哭。你這一哭,我心亂如麻。”李徽忙道。
阿珠抽泣道:“公子,這仗,能不打麼?我好怕。”
李徽怔怔的看著阿珠,心中頗為難受。
“珠兒,不是我要打,是你叔父要打。他派人來威脅我,要我交還北徐州和青州的土地和百姓,否則便派五十萬大軍攻滅徐州。你說,我該怎麼辦?難道將北徐州和青州拱手相讓?他若隻是威脅倒也罷了,前日北邊傳來消息,他們已經集結兵馬準備進攻了。我們若是不儘快應對,他們便要攻進來了。你說,我該怎麼辦?”李徽歎息道。
阿珠擦了眼淚,低聲道:“公子莫要生氣,阿珠蠢得很,什麼也不懂。這些話不該說的。”
李徽輕聲道:“我不生氣,我隻是感覺到遺憾,為你感到難過。兵戈一起,最難受的便是你。我又無能為力,不能為了你停止這場戰爭。我這個丈夫不合格,不能讓你舒心高興。”
阿珠忙道:“不不不,公子對我已經極好了。沒有公子,我如今怕是早已命喪黃泉了。現在我有了泰兒,生活安逸,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又來提這些事,著實有些不該。他們既然不講情義,公子自然不能任他們胡來。這件事……就當我沒說過便是。我隻是……不希望看到這情形。”
李徽輕輕點頭,心中確實為阿珠感到難受。這世道,傾軋不斷。夾在中間的女子們其實受傷最深。就像當初自已和謝玄之間鬨矛盾,謝道韞便傷心之極。自已和謝玄之間倒也沒有到刀兵相見的地步,都已經很棘手了,更不要說那些大族之間的傾軋和屠殺,那些夾在中間的女子該是怎樣的心境。
她們的婚姻本來是為了彌合分歧,結果不但沒有成功,最終還要忍受雙方的屠殺結仇的結果,自然是痛苦難當。沒有人去在意她們的感受,因為權力和利益的爭奪冷酷無情,毫無溫情和人情可言。
“珠兒,我不知說什麼才好。你我患難夫妻,同甘共苦十多年。當年我們在居巢縣的時候何等艱難,但我們都攜手度過來了。那時候,感覺你還快活些。現在泰兒都這麼大了,日子也好多了,我反而覺得你不快活了。我心裡甚為內疚,有些事我沒能做好,讓你不開心了。”李徽輕聲道。
阿珠忙搖頭道:“不不不,公子萬萬不要這麼說,阿珠開心的,沒有不開心。現在和之前怎麼能比?現如今,公子肩負著徐州幾百萬百姓的大事,如此辛勞,阿珠怎還不知趣?公子將來更是要為天下百姓著想的。阿珠心裡都明白。阿珠已經很知足了,真的。我現在每天侍奉婆婆,照顧泰兒,幫襯著處置一些家裡的事情,便已經很充足滿意了。公子千萬不要誤會,我隻是不會說話,讀書也少,怕多說話露怯,惹人笑話。絕對沒有什麼不滿。公子要是這麼想,我便無以自處了。”
李徽點點頭,輕聲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有什麼話,都可以直說。可以去找我說。我希望你和以前一樣,和在居巢一樣,對我知無不言。那麼多的苦都過來了,還有什麼事過不去?眼下之事,你也該明白,我彆無選擇。”
阿珠點頭輕聲道:“我明白。”
李徽點點頭,站起身來。阿珠道:“公子,阿珠有一事相求。”
李徽道:“何事,說便是。”
阿珠道:“如有可能,能否請公子饒了他們性命。給他們教訓便好。我還是希望,他們能活著。”
李徽沉吟片刻,點頭道:“我答應你便是。可是我饒了他們,他們未必饒了我。”
阿珠道:“他們若執迷不悟,公子自然不必饒他們,我隻是想公子給他們一次機會。”
李徽苦笑道:“你好像篤定了我能勝?那可未必。燕國兵馬強盛,這一次勝負難料。也許你該擔心的是我才是。你該去跟慕容垂和你的哥哥們求肯,要他們饒了我才是。”
阿珠搖頭道:“他們贏不了公子,我心裡知道的。沒有人能贏得了公子。再說了,他們敢動公子一根毫毛,我便去鄴城,死在他們麵前。”
李徽歎息一聲,上前輕聲道:“好了,不說這些了,你的心思我明白。夜深了,擦擦眼淚,今晚我就在這裡睡了。我們好久沒在一起了。”
阿珠紅了臉,低低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