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紳們不知代表的是什麼,但場中的武行人卻明白這三個字的分量,每一代柳白猿,都是頂尖高手。
不是高手,沒辦法替武行主持公道。
武行三年不見柳白猿,竟然是拜了羅錦城為師?
眾人看向羅錦城的眼神頓時變了,如果之前隻是敬佩和仰慕,現在卻多出了一些敬畏。
陳樂沒有開口,隻在距離羅錦城兩三米遠的地方站定。但他沒有開口,就代表了默認,代表了羅錦城說的都是真的。
就像陳樂遞上拜帖,說他是柳白猿,羅錦城沒有懷疑。現在在場的眾人,亦沒有懷疑,因為如果不是真的,羅錦城絕不會說。
這種假話,實在太容易拆穿,隻要不是傻子,都不會說。
“你我師徒之間比試,沒有那麼多的規矩。今日,你想比什麼?”羅錦城看向陳樂,神色溫和道。
明是一場凶險比鬥,如楊偉輸了一場,就輸光了一輩子積累的名聲。但羅錦城輕描淡寫的一句今日,就好像不是在人前比鬥,而是平時師徒間的推手切磋。
這份師徒情,以及其中的看重和成全,實在讓人感動。
“你猜這場比試誰會贏?”
“羅大師連宴席都擺好了,你說呢?”
“是啊,羅大師根本沒有爭勝之心,這場比鬥更像是成全和托付。”有人說道。
另一人既羨又妒道:“羅老高義。”
迎上羅錦城的目光,陳樂說道:“兵刃。”
“還是用劍?”羅錦城問道。刀劍無眼,有些不符合眼下的溫情,但羅錦城沒有反對的意思。
陳樂搖頭,回道:“我用槍。”
“槍?”羅錦城甚至考慮過他用箭,但從未想過他選擇用槍。
像是注意到他的疑惑,陳樂解釋道:“我作為柳白猿的第一戰,用手裡的弓,贏了他的槍。他將槍法交給了我。”
羅錦城皺了皺眉,但很快舒展,笑道:“好。”
比鬥應聲開始。
羅錦城用的是昨天陳樂打贏楊偉的那把劍,而陳樂手裡的槍沒有裝槍頭,隻有槍杆。
羅錦城動了。
和他那天交給陳樂的守正出奇四字不同,長劍在他手裡如臂使指,飄逸的同時又暗藏凶險。而陳樂的槍卻是中規中矩,一直被動防守,未立寸功。
“羅大師的劍和楊師傅的刀,誰更厲害?”
“看不出來。”
“楊師傅老了,力量和速度都大不如前,否則當天未必會輸給陳樂。但羅大師卻老而彌堅,真是厲害。”
“羅大師比楊師傅小著十歲呢。”
場中。
劍與槍杆一觸即分,有眼尖的人看到,明明更占優勢,更易用力的大槍竟是在力道上被劍壓了一頭。
一開始以為眼花,畢竟兩人交手之快,讓人目不暇接,但不止一次,每當長槍閃變搶攻,皆是如此。
陳樂已有些氣喘,看上去有點氣力不濟。見狀,眾人頓時來了精神,尤其劉仁安朝身邊的一個武行人問道:“羅先生占了上風?”
“是,但羅大師沒有趁勝追擊。”
“哎,他還是念及師徒情分啊。”劉仁安感歎道。
酒樓裡不少人存了和劉仁安差不多的心思,忍不住歎道:“要是讓陳樂稍有喘息,誰勝誰負也未可知。”
“你當羅大師不知道這樣的道理?”
“雖說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一場比鬥勝負早已注定,但…哎。”
“咦?”
他們說話的功夫,陳樂再次一擊即退,而且退避之大,簡直像是落荒而逃。更關鍵的是,羅錦城不再揮劍而立,隻見他弓步向前,追著陳樂的後背,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又快又狠的刺了過去。
“羅大師要…贏了?”說話的人不敢置信道。
不敢置信的不是羅錦城能贏,而是他會贏。
背對羅錦城的陳樂,在人群捕捉到那一道倩影,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但見他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與此同時,他手裡的長槍,突然調轉,從猛然一低的肩頭穿過,直至槍柄。
回馬槍!
比匡一民與過德誠師徒大戰的一槍,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寸長一寸強,羅錦城手裡劍還未至,就已被連人帶劍,全頂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摔倒在地。
觀戰之人,看到倒飛出去的羅錦城,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的。先前的一槍,驚豔的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不是跟著羅大師學太極拳麼,就算他是柳白猿,箭術高超也就算了,怎麼還擁有如此可怕的槍術?
但有一個念頭不由自主的攀上眾人心頭,那就是他根本不需要羅錦城相讓,羅錦城之前的一劍,也說明了自己沒有相讓。
陳樂贏了。
角落裡,有位用氈帽壓住臉的老人自言自語道:“沒想到,他竟然已經把槍練到這個地步了,有意思。”
羅錦城雙眼緊閉。
他沒有死,甚至沒有昏厥,胸口的劇痛隻是讓他暫時喪失去了行動能力,傷的遠不如斷手斷腿那麼重。
疼痛不僅沒有剝奪他的思考能力,還讓他的頭腦愈發清醒,他驟然睜開雙眼,望向陳樂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昨天晚上。”
“所以你沒有中毒?”
“中了,不然你現在是個死人,絕沒有機會開口說話。”陳樂淡淡道。
“你想殺我?”
陳樂看了他一眼道:“你難道不該死?”
“我答應了劉大帥出山,但缺一個契機。”
躺在遞上的羅錦城吐了口濁氣道:“我雖然還是名家,但畢竟老了,想要替劉大帥招募武行人,又想將武行人壓住,需要手段。我費儘心機送你一場名聲,再由我親手拿走,就是契機。會讓武行人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