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你們孩子們,就做孩子們的事情,大人們的政事,你們不要摻和,事情做過了,反而不好。這種事情講究的就是一個潤物細無聲。”王導的胡須被兒子扯痛了,愣是忍著沒表現出來,怕打擾了兒子的興致。
王應也學著去拔王含的胡子,被王含一眼瞪了回去,至於王羲之,他正盯著叔父王廙手中的帖子發呆,陷入個人的世界中。
“怎麼?阿奴,看上這份帖子了?”王廙回頭看到了王羲之的神情,這個孩子啊,平日裡話不多,對玩耍的興致也不高,就是看到了字帖,每每都走不動道。
恰好王廙自己也精於此道,就借著書法為媒,和這個說話很少的侄子交心。
“嗯,這個字好。比之前看得都好。但說不上來哪裡好。”
“你可知這是誰的字?”
“老驥伏櫪,誌在千裡。這是前朝魏武帝的詩,莫非這字也是他的字,當真雄渾威武,那種統率千軍萬馬的氣勢撲麵而來。”
“卻不是,這字出自一位夫人的手,她也是我給你找的書法老師衛夫人衛鑠。怎麼樣,入得你的眼吧?是不是比叔父的字好十倍。”王廙將字帖遞給身後的侄子。
“沒,沒有,侄兒沒有……沒有,那個意思。不止十倍,我是說……哎呀。”王羲之的臉憋得通紅,越解釋越亂。
“好了,世將,不要逗羲之了,這孩子內秀於心,急不得。”王導說道。
“羲之,這以後安定下來,你這些叔父隻會越來越忙,隻怕很難像今天一樣,督促你的學業了。我為你找了衛夫人做老師,你可不要因為她是一個女子,就輕視她。”王廙說道。
“侄兒自然不敢。”
“噯?怎麼隻看到你們三個?籍之哪?不是要他領著你們嗎?”王導數了數人頭,發現少了一個人,王羲之的胞兄王籍之。
“哎,隻怕以後要喊周兄了。”王羲之不開口是不開,一開口就樂死個人,特彆是配合上他那個年少老學究的嚴肅表情。
王導三人順著王羲之的目光看去,不遠處王籍之鞍前馬後的又是給人家倒茶,又是給人家溫酒,甚是殷勤。
活脫脫一個周府大管家的模樣,王羲之調侃他要去姓周,倒也沒有冤枉他。
那邊也是一家子,大哥周顗,字伯仁,二哥周嵩,字仲智,三弟周謨,字叔治,旁邊還有一個年輕女子也頗有周家之風,那是周嵩的女兒。
她自小就和王籍之是青梅竹馬,本就有婚約在身,還有幾年就可婚配,平日裡自是一有機會就膩在一起,旁人倒也不會說什麼。
隻聽到,不知道三兄弟說著說著天氣,周顗突然就感慨道,“哎,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
眾人紛紛感慨山河破碎,命運飄零,不知明日又會去何處。不知誰起得頭,竟然都相對淚流。
王導把懷中的王悅放下,起身看向那一群哭泣的人,說道,“我輩南渡建鄴,正是為了王室複興,解救蒼生於水深火熱之中,我輩自當共戮力王室,克複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
周嵩一聽王導這話裡話外在指責自家哥哥軟弱無能,雖然他也這麼認為。
周嵩一直覺得他這個哥哥周顗,無論是才能還是長相,都不如自己,可偏偏名氣比自己大得不是一星半點,為此他還曾經拿燭台去砸對方。
但是,他能說能打,彆人可不能說,誰說就懟誰,王導雖然是這一眾名士的領袖,周嵩也沒慣著他。
“茂弘,這話就過分了,大家不過是哀感一下淪陷在中原的故人,一述思念之苦,怎麼就是楚囚了?怎麼獨你茂弘一個人有報國的誌向,這些人都是飯桶窩囊廢?”
“周叔父,茂弘叔父不是那個意思。是怕大家意誌消沉……”王籍之趕忙在中間打圓場。
“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呢,你不向著我說話,反向著他。我家女兒不嫁予你了。”
“爹爹。”周嵩的女兒一看說到了自己,忙跑上前去,搖晃著周嵩的胳膊撒嬌順氣,“那人家也是王家的兒郎,總不會和自家長輩紅臉,難道爹爹想讓女兒嫁一個不孝敬長輩的兒郎?”
“吆吆吆,看見了沒,”周嵩就是這樣的性子,“還沒有嫁過去哪,就幫著編排起來我來了。啊?茂弘兄,從實說來,這是不是你使的計策?”
眾人哈哈一笑,剛才的些許不快,就被衝到九霄雲外。
“我開門迎客,但門外的客人就是在門口張望,始終不進來,該怎麼辦?”大笑過後,王導把話題引回了碼頭上那個冷清的遭遇。
“他們不來,還能擋住我們去嗎?”周顗絲毫沒有在意剛才的不快。
“怎麼說?”
“我記得王悅還沒有婚配的人家吧?陸玩有個女兒,年齡也相仿。”
“噯,我不要啊,我還等著周叔叔什麼時候給我生個媳婦呐,周家的女兒多好啊。知書達理,又美得和天仙一般。”王悅蹦過來,舞著小拳頭表示抗議。
“這倒是個法子,他們就算是不同意,那不也是有了接觸嗎?有了接觸,就有了開始。嗯,伯仁,你這個方法可行。”
“那是自然,就是這建鄴的酒,是真不給勁,這都喝了幾壇子了,一點醉意都沒有,味同馬尿。”
“伯仁兄,你我輔佐琅琊王,是要成就大事的,這酒啊,能少喝就少喝,你看王爺,上次夜宴之後,就把酒戒掉了。還不要說你酒後失德,會得罪很多人,尤其是江南的這些士人,不識伯仁的豪放,會感覺到被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