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站起身來,指著司馬羕的鼻子就開罵,說道,
“好你個西陽王,我問你,你安得什麼心?”
西陽王自然也不能跌了份,拔起身子來,也指著王敦,說道,
“大將軍,議事就是議事,看法不一樣,說出來就是了,何必要做誅心之舉?本王倒是要問問你了,你無詔進京,又是安得什麼心?”
兩人在朝堂上,就要廝打,
兩人誰也不肯讓步,不得已,隻能是晉王先讓了一步,說道,
“王叔,你誤會大將軍了,他是奉孤的密詔進京。大將軍,王叔也是為孤著想,沒有壞心思,大家各退一步,坐床上說話。”
兩人各自哼了一聲,坐了回去。
王敦繼續說道,
“大王,臣知西陽王用心,但今時不同往日,現在二帝失禦,胡羯猖獗,民心不定,士心無歸,天下思良君、賢君、聖君。”
“大王重建宗廟,僑居流人,中興之相,日趨成熟。大王現在正在和胡羯爭天下人心、神州正朔的時候,豈能因為骨肉之親,寒了天下士大夫的心?”
王敦這話說得相當直白,就差明說——你要是不把琅琊王砍了,就彆怪我另擇賢君了。
晉王一臉尷尬的看向太子,太子低頭。
這一低頭,可著實寒了司馬睿的心——
莫非,這新的賢君,就是自己的太子?
怪不得,以他的脾氣,今天居然一句話都沒有說。
晉王的目光又看向太子身後的東海王,自己明明記著沒有準許過他入殿議事,怎麼今天就明晃晃的出現在殿上,還站到了太子身後?
莫非,這個兒子,也被太子拉攏了過去?
這太子好大的手筆,自己好不容易用琅琊王的爵位把司馬裒拉到自己身邊。
還沒等再有動作,他就能聯合群臣,把自己這唯一的倚仗給拉出來砍了?
自己剛剛給太子的老師卞壼批了守孝的假,反手太子就把熊遠、溫嶠、褚翜、庾亮,這年輕一輩中最出色的四個名士,招到了東宮。
現在看來,這個太子的羽翼不但是成了,而且還硬了,還隨時可能把自己從位置上撅下來,不能不防啊?
晉王心裡的戲一幕幕的過,近乎哀求的目光落到了西陽王司馬羕身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那張利嘴上了。
西陽王本來是不想得罪王家兄弟,但不得罪王家兄弟,就得得罪王。
司馬羕把心一橫,說道,
“大將軍,彆忘了我朝自來以孝治天下,而上慈下孝,如果處死琅琊王,那豈不是讓大王背上不慈的罵名?”
王敦把眼睛一瞪,說道,
“哎,西陽王,話不能亂講,我什麼時候說要處死琅琊王了?有嗎?我隻是要把問題擺出來,要處理的公平公正,讓天下人都服氣,不要因為這點小事,汙了大王的名聲。”
“我哪一句有說要處死琅琊王了?那孩子還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能像你一樣心狠,動不動就派人去刺殺一下?”
王敦拒絕了對方的道德綁架,並且向對方拋出了刑事指控——涉嫌多次謀殺王子。
西陽王按不住火了,
好嘛,
這好人和逼格都讓王敦給裝到了,
自己反倒裡外不是人了,
還被當眾扒出了陳年舊事。
這下連晉王也撐不住場麵了,隻能問道,
“處仲,這可是朝堂,誣告藩王,可是重罪。”
王敦目光掃過殿下的群臣,在一堆官員間,摘出了戴淵,說道,
“戴若思,我家籍之婚宴上的刺殺你都查了兩三年了吧?總該有個結果了吧?那可是謀殺太子,還傷到了琅琊王,你就這麼消極怠政嘛?”
戴淵聽到王敦指控西陽王行刺,就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躲不過去了,果然這口鍋,唰的一下就掉到了他的腦袋上。
左和右都惹不起,隻能出賣自己。
戴淵把心一橫,出班說道,
“大王,是臣無能,辜負了大王的厚望,臣請大王降旨治臣的罪。”
王敦拍床而起,指著戴淵的鼻子就罵道,
“好你個戴若思啊,毆打百姓,當街行凶的時候,你可是親力親為,抓捕官吏、屈打成招的時候,你可是有如神助,口口聲聲說什麼法比天大,現在怎麼牽扯到了西陽王,你的法哪?掉褲襠裡就著卵子吃了嗎?”
戴淵沒乾回答,隻是一個勁的求晉王治罪。
晉王看著麵前這個為數不多的自己人,一臉憋屈的站在自己對麵,他的心,晉王自然能夠理解——
因為,那就是自己的心。
難道他司馬睿就不想乾綱獨斷?
他沒有這個實力啊?
看看這殿上坐著的這八個人,哪一個是和自己一條心的?
左邊這幾位,都盼著自己栽個大跟頭,和世族鬨翻,這樣他們就能再往前坐坐,甚至是一下子坐在中間。
右邊這幾位哪?
前麵那仨一個鼻孔出去,
好不容易,有個陸曄自成一派,背後也有吳郡四姓的支持,
結果哪?幾場平叛下來,陸家的短處就都攥到了王家手裡。
當年的吳郡四姓,不複當年,
現在的陸曄,就剩下一具軀殼,挺在那裡。
可就是這八個人,掌握著江南六州的全部權力。
晉王這才生出了讓司馬裒去當車騎將軍,去領兵,這樣他才能有屬於自己的力量。
就在晉王行將絕望的時候,希望從地平線下升起——
荀崧就像一輪明日一樣,出現在了大殿中央,指著王敦就開了罵,
“大將軍,你還有個人臣的模樣嘛?你要是覺得大將軍不夠,是荊公,還是楚王?這殿上還有大王,哪裡輪得到你咄咄逼人。”
王敦心裡一笑,很滿意荀崧的反應,要是沒有荀崧這一下子,這棋局就要僵持在戴淵這個兩邊都不得罪上了。
現在荀崧這麼一問,不但把自己的立場擺出來了,讓晉王看到了可拉攏的對象,和些許翻盤的希望。
還把問題從西陽王身上,轉到了王敦身上。
這話一出,最有實力的和事老紀瞻從床上站了起來,說道,
“我看呐,沒那麼嚴重,處仲就是這個急公好義的脾氣,景猷你剛來,好多事情你沒有經曆,好多情況你沒有了解。處仲這也是怕遊俠之風盛行,會有刺客傷害到大王。”
王敦點了點頭,他就知道紀瞻這個老狐狸會站出來平了這事,也配合的說道,
“臣一時急火攻心,亂了綱紀,還請大王降罪。”
晉王雖說氣得腦袋都炸了,恨不得把這坐在床上的八個屁股,都扒光了一頓毒打,腦袋都掛在建康城門上示眾,這才方解心中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