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貴妃速度極快,一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傅念遲倒抽一口涼氣，從昨日傍晚，到方才不久的種種細節,又重新浮現在腦海。
——丹貴妃在吃到他做的飯時的奇怪表情，他為皇帝驅魔時注意著他左手衣袖的視線，以及那些自從他嫁入王府,葉蒼瀾身體就好了許多的言論。
每一條單拿出來,都挺正常,但如今親眼看到丹貴妃跳躍在房頂之間，身後還帶著眾多糾纏不休的黑線,傅念遲實在不得不多想。
“難不成是她害了皇帝？”傅念遲眉頭緊皺，“她是同皇帝最親近的人，如果想下手,實在太方便了。”
葉蒼瀾：“走，咱去看看。”
傅念遲給葉蒼瀾施展了懸浮魔法，兩人追趕著丹貴妃的身影，幾乎全然一片的漆黑中，唯有傅念遲手中的火苗照亮前方。
隻是無論傅念遲再怎麼努力,火光能照亮的範圍都極為有限,他擔心如果弄出太大動靜,會被天魔盯上,不敢將魔法放的太大，隻能勉強認路。
丹貴妃的速度實在太快，傅念遲拚儘全力地追趕,也隻能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遠。
不行,會跟丟的。
突然間,傅念遲腳下猛地一空,整個人身形下墜，伴隨著撲通一聲巨響，冰冷的水將全身包裹！
前方竟然是一麵湖水！
咕嚕嚕……
驟然落入水中，傅念遲一下子亂了陣腳，失去了對魔法的控製，漂浮著的葉蒼瀾一頭栽了下來。
不熟悉皇宮結構的虧實打實的落在了兩人頭上。
正值冬末，湖水冷得光一接觸就讓人透心冰涼，傅念遲趕忙運轉魔力，抵抗著無孔不入的寒意，伸手去抓旁邊掙紮的葉蒼瀾。
溫暖的氣息從被少年攥住的地方，擴散至全身，原本凍得連內臟都蜷縮起來的葉蒼瀾終於找回了身體的控製權。
他努力劃動手腳，想要和傅念遲一起遊上去。
然而不知是厚實衣袍和頭發進了水實在太沉，還是湖底正散發著若有若無的吸力，無論他們再如何努力，都隻能不斷地向下沉去。
氣泡一串串地從唇邊冒出，卻並非向上漂浮。
葉蒼瀾眼睜睜地看著那泡泡們不斷沉沒，突然有種格外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他們不斷地向下沉去，最後雙腳率先冒出了水麵。
整個世界倒轉，傅念遲和葉蒼瀾相互扶持著，身體轉了一百八十度，將腦袋冒出。
總算能夠呼吸到新鮮空氣，葉蒼瀾抹了把臉上冰涼的水，竭力平複喘.息。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陰冷駭人，街道無止境地蔓延出去，一家家店鋪房門緊閉，隻從窗縫中透出昏黃光芒，房簷上懸掛著數不清的大紅燈籠，卻極度昏暗，勉強照亮周圍的一小片空間。
他們的身影被映在水麵上，在波紋中模糊不清。
傅念遲率先遊到岸邊，借助烏漆嘛的幫忙，把葉蒼瀾拉拽上來。
他嘗試著運轉魔力，還好，沒出現什麼能力突然被壓製的要命情況。
傅念遲迅速用魔力烘乾兩人的衣服和頭發，外麵這麼冷，又驟然淹進冰涼水裡，連他都有點受不了，希望葉蒼瀾沒事。
“還好嗎？”他擔憂問道。
“沒事。”葉蒼瀾緩過來了，幸虧緊要關頭傅念遲用魔法為他驅散了寒意，不然自己早就被凍成冰棍了。
兩人定下心神，觀察周圍情況，很顯然，湖水將他們送往了一方小世界，隻是無法感知到靈力的存在，不像秘境。
“幻境？”傅念遲揮了揮手，氣流帶動讓掌心微涼，非常逼真。
可能也不是。
兩側街道的布局有些眼熟，傅念遲認真辨認，恍然認出這竟是京城的主街，他兩次先去酒樓，都從這條街上走過。
隻是相較於熙熙攘攘的現實，這裡冷清得格外滲人，傅念遲甚至都懷疑，除了他和葉蒼瀾之外，再無活物。
夜空中，一輪暗紅色的月亮正從黑環的遮擋下勉強露出。
恍若被現實中被魔氣吞噬的太陽。
傅念遲嘗試著下潛，既然他們是從水裡進來的，按理說也該能夠原路返回。
但無論他如何努力，都沒法再沉入其中。
看來隻能另謀出路了。
傅念遲和葉蒼瀾並肩而行，走上了空空如也的街道。
處處門扉禁閉，但傅念遲總覺得，許多屋子裡其實都有東西存在。
這裡的陰邪氣息實在太濃太濃了。
並且他總感覺身後似乎有某些看不見的東西，正在悄悄跟隨。
傅念遲幾次三番地回頭去看，昏暗街道上什麼也沒能找到。
模模糊糊的話音逐漸傳來，隨著前行變得稍微清晰。
聲音源自一扇門後，昏暗光亮從縫隙透出，是其他人，還是陷阱？
傅念遲和葉蒼瀾對視一眼，決定看看情況。
他用魔力包裹全身，保證如果遇見危險，能夠第一時間做出防禦。
烏漆嘛蓄勢待發，做好了吞噬一切邪惡氣息的準備。
傅念遲謹慎地推開房門。
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吱嘎聲響，門扉艱難劃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書房，正對麵的牆上掛著幾幅字，被各種汙穢之物塗抹得模糊不清，桌上更是一片狼藉，筆墨紙硯放得到處都是。
線裝書和紙張散落一地，讓人連個落腳的地方都難以找到。
書堆之中，書生裝扮的青白男子正趴在地上，他兩眼圓瞪，視線發直，亂發從發冠中散落，儼然一副瘋了的模樣。
“我能考上，我一定能考上，我怎麼可能會考不上呢？隻要我年年考，次次考，終究會有考上的時候……”
書生的衣服都被墨跡染汙，牆上，地上，就連他自己的臉上都寫滿了狂飛亂舞的字，他喃喃嘟囔著，又哭又笑。
“我的學問比他們都高，我的學識比他們都豐富，我日日天還不亮就早起讀書，怎麼會考不上呢？怎麼會考不上麼？”
好家夥，這書讀的。
範進中舉也沒這麼誇張吧。
書生顯然是考不上，悲瘋了，就連死後化作厲鬼，也念叨著考試。
陰風吹過，門在身後咣當一聲關閉，葉蒼瀾立刻伸手去推，卻怎麼也推不開。
怨氣如有實質，從書生身上散發出來，擴散在整個屋內。
難不成……隻有消解這書生鬼身上的怨氣，才能順利出去？
傅念遲不是不能破門而出，但勢必會弄出很大的動靜，萬一再變成活靶子就不好了。
他定了定心神，小聲問身邊的葉蒼瀾：“有什麼好辦法嗎？”
葉蒼瀾想了想，上前一步：“喂。”
他聲音冰冷。
“光是這樣，你就受不了了？每天天都不亮就起來念書，很厲害嗎？”
“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好幾百萬的年輕人，像你一樣努力，甚至比你還要更加努力。”
“他們每天跑去圖書館門口排隊占座，午睡都在桌子上趴著解決，深夜乘著夜色回到宿舍，還要再背上兩張英語單詞再睡，怕打擾到舍友，就搬著小板凳在走廊裡背書。”
“但就算如此努力，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也無法考上理想中的學校，動輒四百多的分數線還在逐年攀升，就算拚了老命卷上了，也不一定能在畢業後找到心儀的工作。”
“但讀書是改變他們命運的唯一機會，有無數的人就像你一樣，在這種逆流般的困境中掙紮，但——”
葉蒼瀾話音一轉，他從衣襟裡掏出本精裝書，扔到了青麵書生跟前：
“如果你將這本書讀懂讀透，必將學問大成，登峰造極，自此之後，彆說是進士了，就連狀元郎都不是你的對手！今日你我相遇便是有緣，不用v我50，這本神書，免費送你！”
傅念遲定睛一看，好家夥，竟是第四版的《數學分析》。
這是比高等數學還要恐怖的存在。
以及你讓人家一個正兒八經的文科生學數學真的厚道嗎！
“神書……神書……”
青麵書生聞言，趕忙手忙腳亂地將書抱在懷中，他麵露出狂喜之色，口中發出嘿嘿笑聲，在地上興奮扭動著。
傅念遲默不作聲地向後，摸到門已經開了。
趁著青麵書生抱著《數學分析》傻笑的功夫，兩人趕緊溜了。
“這鬼也真夠有意思的。”傅念遲輕聲道。
“它應該是叫科場鬼。”葉蒼瀾小聲解釋道，“因為科舉未能考取功名，抑鬱寡歡而死的人。”
葉蒼瀾身為遊戲策劃，少不了和公司文案組進行交流，加上他本來就很喜歡看各種亂七八糟地東西，懂得不少。
兩個人悄悄貼著牆根，繼續謹慎前行。
“似乎完全就是一條鬼市。”傅念遲絞儘腦汁的思考著他先前看過的中式靈異，“有水有橋的地方最好不要去，裡麵會有淹死鬼之類的拉人償命，聽見奇怪的哭聲不要隨便靠近，遇見可憐的漂亮女人也不能上前詢問。”
葉蒼瀾：“咱應該不能長時間停留在這裡，萬一再被魔氣侵蝕就糟了。”
傅念遲：“是啊，得快點找出去的路。”
他們走過百米，街口處橫過一條河，隻有一條拱橋可供通行，白衣女子正坐在橋邊，麵對著河水，黑發遮住容顏。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肯定是鬼。
但他們想要去對側，必須得從橋上經過。
傅念遲和葉蒼瀾小心貼著橋的另一邊，試圖用最快的速度溜走。
女鬼低著頭掩麵啜泣，哭聲哀怨，瘦弱的肩背顫抖，光是看著就讓人心生憐惜，忍不住想要湊上前去，關切地詢問她出什麼事了。
很可惜，她背後這倆人毫無憐憫之心，甚至還覺得有點煩。
傅念遲凝神貫注地提防著，生怕她突然暴起發難，卻忽略了這座橋上其實並不隻有她一隻鬼。
腳踝被攥住的瞬間，刺骨的冷攀上脊背，臭氣竄入鼻腔，直衝天靈蓋。
無比蒼白的詭異人形從橋底鑽出，它渾身被被冰冷河水泡到膨脹，儼然一副巨人觀。
“陪我……下來陪我……我不想繼續在河裡了，你要代替我，你要代替我！”
水鬼嘶吼著，拚儘全力把傅念遲向下拉，但下一秒，兩條烏黑的觸手纏住了它鼓脹的脖頸。
烏漆嘛驟然回縮，竟是拽著水鬼的脖子，把它整隻鬼都拎上來！
水鬼腫脹的身軀在半空中劃過一條弧線，最終準確無誤地砸在了女鬼後背上！
哭泣聲戛然而止，女鬼發出淒厲慘叫，美女畫皮剝落，露出鮮血淋漓的真實麵目，憤怒地和水鬼廝打在一起。
“下來陪我！”
“滾！彆扒拉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