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多大的案子,連來兩個王爺?”
“現在管事的是麒王還是淮王啊?”
“我聽說是當今不放心麒王做事,才派淮王來接盤。”
“是接盤還是爭功?”
“爭什麼功啊,明擺著是來替弟弟收拾爛攤子,麒王來我們這兒,折騰得睢陽各個大戶還不夠多嗎?”
“我看麒王挺好,那些大戶,沒一個屁股乾淨的,折騰沒了才好呢。”
“就知道說風涼話,有錢人家都沒了,你們家上哪做工去,養的豬羊、種的菜給誰吃?”
“總會有更有錢的人搬進來唄,你看這幾天府兵一撤,商隊又進來了,多熱鬨。”
“沒心沒肺。唉,我隻希望,這兩位王爺不要再鬨騰了,讓我們小老百姓過過平靜日子。”
——類似這樣的討論,出現在睢陽的酒樓、茶攤、食肆、魚檔……對睢陽的平民而言,來幾個王爺,都是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隻有逐漸恢複正常狀態的城市,才是與他們息息相關的利益。
他們並不知道這種正常,背後是兩位皇子的暗中較量。
秦禎走後,府兵也得令撤回,整個睢陽解禁,商路重新通達,司馬萌從縣衙搬出去,召集當地富戶的公子哥,陪他在行館每日玩樂。
看似是毫無阻滯地將手中權力都交給了淮王,連自己的一丁點人馬都沒有留下,包括崔浩。
崔浩並未回京,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忘記了,淮王接下此案,卻沒有一並接下對刑部眾人的人事管轄權,崔浩名義上還是司馬萌管著,奉命秘密南下,沿著鏢頭供述的運貨軌跡,一路走,一路查。
哦,要是事後有人追問,他可以說是麒王逼他的,麒王允許他甩鍋,崔大人毫無心理負擔。
司馬萌在行館也沒閒著,通過這些當地的小土豪,他能間接知道許多司馬璟的動向。
“淮王殿下今日傳召了縣尉,說他隻要供述出幕後主使,可以從輕發落。”
“淮王已經上書吏部,催促吏部趕緊派一個縣令來睢陽主事。”
“淮王把呂縣令在位時引來的鏢局都趕出睢陽了,包括那些鏢頭,因為助紂為虐,都判了刑,要坐牢。”
“淮王讓縣丞
組織了兩支衙衛隊,一支在城外商路巡邏,一支在城內市場巡邏,維持治安。”
“那些被證明沒有和此案有勾結的家族主事人,都從牢裡被放出來啦。”
“淮王殿下辦事,真是果斷乾脆,利落周全。”
這些公子中,不少也有家人牽涉此案,現在淮王把自家人放出來,他們當然喜氣洋洋,覺得淮王和善又靠譜,一時高興,喜意流露在外,忘記了自己作陪的是什麼人。一抬頭,撞見麒王那張微笑不變的臉,一個激靈,渾身寒毛都豎起來,跪下,磕頭:“殿下開恩,小的、小的隻是……”
“隻是太高興了,行了,你滾吧,回去陪你家裡人去。”麒王的話聽不出喜怒,磕頭的人就這樣懵懵懂懂被侍衛帶出行館,走的時候也沒搞明白,麒王是真心想讓他回去陪家人,還是覺得他討嫌,所以把他趕出來。
如果他對司馬萌的了解更深入一點,就會知道,麒王不可能是他所推測的前者那種好心人。
媽蛋,司馬璟這貨,接手案子也太快了吧,崔浩審了快一個月,光是卷宗和口供加起來都足足有兩尺厚,他不可能這麼快看得完!
他肯定沒有看,這一點司馬萌能理解,因為換了是他,他也懶得看。
他生氣的是,他撂挑子後,司馬璟非但沒有手忙腳亂,做得還很不錯,起碼口碑比他好,這就不能忍了!
更不能忍的是,看這苗頭,司馬璟似乎真的能把這個案子按下來,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乘風,去查查縣尉供出來的幕後名單。”
“遵命。”
“……不,算了,我親自去!”司馬萌站起身來,那雙總是懶散著的狐狸眼裡燃起的亮光如火焰一般炫目。淮王激起了他少有的鬥誌,他要看看,私采礦藏,組織私兵,刺殺皇子,這等大案,他的九哥最後打算讓誰背鍋。
*
鎬京。
梁寶回京的第三日,分封麒王的聖旨就下來了。如司馬萌所願,封地以睢陽為中心,方圓好幾百裡,連那座正在發掘的礦山也包含在內。按照以封地為號的常例,麒王應該稱“睢王”。
這道旨意下來,一開始沒有濺起一點水花,麒王本來就到了該分封的時候,遲遲拖著不封,不讓皇
子離京,這才讓人不安呢。
大靖立.國一百五十年有餘,如今的王爺早不像開.國那會兒藩王的權力那麼大,到一地就是一個土皇帝。王爺沒有當地的軍政大權,隻是一個土財主,負責收稅過活,拿的是當地的食戶、租邑,並不世襲掌管那塊地和地上的人。
這極大削弱了除太子以外,其他皇子的權力,有的皇子能乾,兼任州牧的,那麼則離政治中心更近一些,如司馬萌這種不學無術也不想攬官職的,那就是純粹躺在金山上吃喝玩樂的蛀蟲。
因此,朝野上下,一直有削弱皇子食邑的聲音。大臣覺得皇子遙領封地,然後都關在鎬京,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放著,最保險。
但是鎬京就這麼大,這麼多活蹦亂跳的兒子在眼皮子底下,難免爭權奪利,也不省心。當今皇帝沒有改變先例的衝動,就這麼一直照慣例延續,司馬萌是他最後一個兒子,分封完畢,他就再也不用操心這檔子事了。
然而這個幺子,注定不讓他省心的。
不知道睢陽礦藏案的消息是從哪裡走漏的風聲,平平無奇的一道分封旨意,突然掀起軒然大波。淮王離京的原委也被人扒出來,是為了替弟弟的案子安全收尾,才突然領旨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