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有兩個師父，一個養育了他，另一個救了他，前者教他修佛，後者教他修道。
他前十幾年修佛，後幾十年則開始佛道同修。
其實修佛也好，修道也好，他隻想修得一身修為，驅鬼除妖，行善積德。這世間妖鬼橫行，他願做一行腳僧，除儘所見之妖邪。
空明的父母死於妖邪肆虐，後來他便被雲遊到此的僧人慧通收為了徒弟。
空明天資聰穎，於修習佛法上頗有天分，卻生來便命途多舛。福薄體弱不說，還總是遇上那些害人的妖鬼。
慧通護了空明十幾年，卻沒能護他長大。
投靠無門，最終空明成了孤身一人。沒了師父的保護，他的日子變得更加難過，不僅要麵對妖鬼的威脅，還要解決自身溫飽問題。
空明獨自熬過了一年，最後還是死在了鬼怪手中。
是的，他很確定自己死了。魂魄和身體都徹底分離了，不是死了是什麼。
空明靜靜地為自己念了一段經，等待著最後的結果，或是魂歸地府，或是魂飛魄散。
他不怕死，卻不想死，他的心願還未達成。
觀世音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時，照見五陰空，度一切苦厄。
如今，他卻度不過這苦厄了。
隻希望來世依然有驅鬼除妖的機會，度他人於眾厄苦海。
然而在空明以為一切都要結束時，挾製著他的鬼怪卻突然發出了慘叫聲。這變故驚得他睜開了雙眸，恰好看到那鬼怪狀若瘋狂，尖嘯著衝向了山洞外。
有人來了。
空明的心有些亂，他既希望來人能除掉這害人的鬼怪，又擔心那人會被鬼怪傷到。最終他忍著鬼氣縛魂的痛意盤腿坐了下來，閉眸念起經文。
多想無益，不如為來人念經祈福。
“小和尚命挺大！”帶著笑意的聲音傳入空明耳中，熟悉又帶著些陌生。
空明睜開眼眸，看向來人，他一眼便看出了那是自己的身體。他曾聽說過借屍還魂的奇事，沒想到今日卻親眼所見。
借屍還魂，借了他的屍，卻不知還了誰的魂。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出手相救。”空明還是合掌道了謝。
無論如何，這人的確救了他。
“你不怪我占了你的身體？”空明聽到來人如此問道。
束縛他的鬼氣被來人隨手拂去，空明終於擺脫了那種鬼氣侵襲的同意。
空明眼眸彎了彎，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這借屍還魂的人定然不是壞人。
這樣也好。
“生死皆是緣法，這是施主的福氣”空明如此道。
那人的話語卻出乎意料，他道，“小和尚好氣度，不過這身體還是還給你吧！”
空明一愣，抬眼看向那人，疑惑道，“那施主呢？施主是要入輪回？”還是說要換個身體繼續借屍還魂？
他的魂魄離體太久，已經無法回到自己的身體，即便那人想把身體還他也還不了了。
空明拒絕了，他都死掉的人了，就不給活人添麻煩了，隻希望那人能多多行善。
最後空明還是回到了自己身體。
但是……
還魂入體怎麼會這麼簡單！
難道是他見識太少？也許，大概，可能？空明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懷疑。
最後的最後，空明不僅沒有英年早逝，還收獲了一個神秘無比的師父。他又是有師父了人了，想想就開心。
有師父好呀，師父教他修煉，給他答疑解惑，最重要的是能一直陪著他。就是，嗯，他這一輩子都出不了師了。
慧通大師死後的那一年，是空明最苦的時候，後來他就再也不知道什麼是苦滋味了。他有師父了呀，有師父，萬事足。
雖然第二個師父對空明很嚴格，但他樂在其中。嚴格好呀，等他修為有成，一定要遊走四方，驅鬼除妖！
然後，不等他修為有成，師父就讓他去驅鬼除妖了。
驅鬼除妖就驅鬼除妖吧，可是……
師父，救命啊！他又被欺負了！qaq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空明小和尚被虐著虐著就長成了大人，抗打擊能力一天比一天好呢！
空明百歲的時候還在雲遊，和他師父一起走在山野大川。他遇見過各種各樣的妖鬼，有好有壞，也看過人生百態，世間冷暖。
越是老了，空明越覺得自己幸運。
他總是遇上妖鬼，卻又多次死裡逃生，甚至連死而複生都遇到了。若提到他這一生最幸運的事，那便是遇見了自己的兩位師父。
前一位師父走得早，後一位師父會比他活得久。
修道之人對天命感觸更深，空明知道自己要死了，這次真得去見佛祖了。他穿上了最好的一件僧衣，又在肩上披了件道袍，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
“師父，我下輩子還能做你徒弟嗎？”空明伸手撫了撫潔白的拂塵，問道。
他師父的聲音還是那麼年輕，“恐怕不能了，我也該離開這個世界了。”
空明也不在意，皺紋堆疊的麵龐上露出笑容，“那隻能怪徒弟福分不夠了。”一世的師徒緣分已是幸事，怎麼敢再多求。
“隻是未能報答師父的恩情。”空明心中不是沒有遺憾。
“怎麼又說這個，你我是師徒，不必在意這些。”
空明還有很多話想說，又絮絮叨叨地說起來，“若不是徒弟，師父肯定會成為一代道門宗師。”
“唔，或許還會用你的身體娶個美嬌娘。”
空明：“……”他師父又皮了。
“師父，徒弟是不是話有些多？”空明眼眸中閃過亮光，又想到他們最初的相遇。
空明便聽到他師父道，“你不是一直話很多嗎？”
“師父，不能好好告彆嗎？”本來挺傷感的離彆，這一下氣氛全沒了。
“這世修下的福氣，足夠使你下一世富貴到老了。”
空明笑了起來，“師父，徒弟下一世還想驅鬼除妖，可不願做那富貴閒人。”
“你啊，隨你了。”他也管不到，護不了了。
“師父，願您世世平安喜樂。”徒弟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