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了。”殷女俠聲音不知為什麼有些低沉,“他年輕時聲名很盛,但那時已經老了。而我把他打成了重傷,然後施施然離去。聽說沒過多久,他就死了。”
“哦。”程雲也沉默下來。
現在這個時代,就連罪大惡極的犯人都不會輕易被判死刑,將槍決改為注射還不夠,還一大群人嚷嚷著廢除死刑。他是實在理解不了那種動輒生死的混亂世界的。
殷女俠這次沉默了很久,才抬頭看向他,眼睛眯起:“你可能不知道,那位老前輩其實和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甚至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然後我就幾乎殺了他。”
程雲愣了下。
女俠頓了頓才繼續開口:“殺了他之後,我找了一座廟子包紮修養,整整三天三夜顆米未進滴水未沾,也沒有合眼睡覺。當時我就想啊,如果有一天我在江湖上混出了名堂,等我老得比不上年輕人了,弟子傳人又不爭氣的話,那也許也是我的歸宿。”
她呆呆的望著天花板:“所以我拚了命的搶虛空令箭,沒彆的念頭,就想逃出來。”
程雲問道:“你殺他是為了名嗎?”
“是!”女俠乾脆答道,“打敗一個江湖上曾經赫赫有名的老前輩是師出無名的江湖後輩證明自己本事最快的方式,可事實上就算那些老前輩年輕時身板再好,一旦過了青年,就開始走下坡路了,又怎麼可能打得過年輕人?”
“墊腳石麼?”
“是吧。那一戰確實是我成名的起點,但其實對我的幫助也沒那麼大。那一戰過後,我沉寂了整整一年才重出江湖,那時候那一戰的名氣都消耗得差不多了。”
“你沉寂一年乾什麼?”
“擺攤賣過水果,當過酒樓跑堂的,當過給人送信的,我還差點跑去種地!”殷女俠想起那段時間就來氣,一巴掌拍在沙發上,“不是虧本就是被人拖欠工錢,氣死老子了!”
“我的意思是說,你為什麼沉寂一年?之前不是很渴望名聲嗎,又為什麼棄來之不易的名聲而不顧呢?”
“因為我……打完之後發現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樣做。”殷女俠茫然的道,然後又看向程雲,“我隻知道……大家都是這樣做的。”
“這不是你的錯。”程雲說出了自己現在應該說的,“這是那個時代、那個世界、那個險惡江湖的錯,你能提前醒悟過來,已經證明你超過絕大多數人了。”
說著他在前台拿出一根棒棒糖,扔給殷女俠:“吃個糖吧,女俠。”
見殷女俠拿著棒棒糖茫然無措不知道如何吃的樣子,程雲又笑著抽出一根棒棒糖,向她示範了一下吃法,才又問:“那你今年多少歲了啊?”
“三……三十多吧。”
“多少?”程雲棒棒糖從嘴邊掉落。
“三十多啊。”殷女俠呆呆看著他,然後數著手指說道,“我記不清了,大概吧。春夏秋冬為一年,你們這也是這樣吧?”
“你怎麼可能有三十多!你糊塗了吧?”程雲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你看起來……最多也就二十二三歲啊!”
“那你多少歲了?”殷女俠反問道。
“二十二。”
“這麼小啊!”殷女俠也很驚訝。
“等等。”程雲愣了愣,“你們那個世界一個人不生病的話能活多少年?”
“一百多年吧。”殷女俠說著,有點反應過來,“啥意思啊?你們這個世界不一樣?”
“……”程雲有些明白了。
古代人的自然壽命都能有一百多年,要是發展到現代,豈不是要接近兩百年?所以要麼是她們那個世界的人壽命更長,要麼就是她們星球的公轉周期更短。
兩人聊了挺長時間,程雲漸漸對她和她那個世界、那片江湖有了個了解。
直到聊無可聊,殷女俠依舊毫無睡意。
程雲倒了水給她潤潤嗓子,這次她倒是喝了,似乎已放下了警惕心。
天色已然黑暗下來,殷女俠坐在前台的沙發上,透過玻璃窗呆呆看著門外麵。
‘鬆石世界’的夜大多是暗沉的,死寂的,沒有人的目光能穿過那遙遠的黑暗。而江湖的夜則是血腥可怕的,充斥著死亡與殺戮,暗殺伏擊、尋仇滅門此起彼伏。
聽說九京的繁華能照亮夜晚,江邊的彩燈燭火徹夜不熄,但殷丹沒有見過。
哪怕是橫州府的夜,也死寂得可怕。一到晚上還敢漠視宵禁法令在街上行走的,不是提著刀要上門作亂的江湖人,就是成隊巡邏的官兵。
可那些傳聞哪比得上這裡啊!
殷丹目光有些茫然了。
一輛輛車的大燈與尾燈仿佛在公路上拉成一條條線,路燈將世界照得格外夢幻,霓虹大字招牌和路旁店裡的燈光交相輝映,行人沿著公路兩旁坦然行走著,宛如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