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將他們送上孤島便離去了,往身後看去,煙波萬裡、海浪翻騰,隱隱有一個個黑色的小點在海麵上起伏搖晃,那是封鎖這座島嶼的軍艦。
這就是一個籠子,一座角鬥場。
南迦人文化中的矛盾同樣不少,或者說是兩麵性——他們一麵追求優雅,成天將‘文明’二字掛在嘴邊,一麵又崇尚原始、野蠻,瘋狂的追求暴力、武力。據說一名好的南迦貴族,在街上要做到‘即使被一名衣衫襤褸渾身惡臭的乞丐冒犯了也要報以寬容的微笑’,但一轉眼,他們就可以為決鬥舞台上的劍客發出聲嘶力竭的怒吼。
或許正是這些矛盾,才使他們登上世界舞台的正中央。
海風濕鹹,伴隨著驚濤拍岸迸射出來的細微水珠。作為內地人,那老師不是很適應這樣的環境,半日的小船之旅也使他內臟有點難受,但這對於一名劍術大師而言,隻是小問題。
那老師走在最後,打量著持劍的其他九人。
九人中包括葉慶最頂尖的‘劍客’,但並不是所有最頂尖的‘劍客’都來了這裡,約莫來了三分之二吧,葉慶官方還需要有人在世界賽上撐門麵。總不能讓所有頂尖選手都過來送死,結果世界賽一開打,堂堂葉慶卻連周邊昔日小弟國家的隊伍都打不過吧?
這九人大抵也分為兩種。
一種是熱血青年,為了祖國敢拋頭顱灑熱血,將生死置之度外那種,這些人追求的是名垂千古。
一種則和那老師差不多,心知自己是來替戰爭的失利背黑鍋的,但不得不來。
那老師是名義上的‘領隊’,但九人中起碼有六人都不服他,倒不是這些人狂妄到自以為自己比昔日的葉慶劍神還更強,而隻是單純的鄙視‘怯戰劍神’而已,原因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所以九人中事實上有三個領袖,除了那老師之外,還有一名國家隊新發掘的‘天才劍客’,叫玉章,一名曾和那老師一起上過世界賽的‘前輩’,叫阮州。
正好,那老師也沒有領導他們的意願。
忽然,走在最前方的一人停了下來,正是那名‘前輩’。
那老師也隨之停下腳步,沉默的站在最後。
一道道聲音傳入他的耳朵,被海風和已有些遙遠的浪潮聲衝散了——
“此戰艱難,而我們必須……”
“我們絕不可分散,絕不可與南迦人硬碰硬,絕不可盲目追求劍道精神!此時南迦人實力強勁,若我們還分散落單……”
“我們唯一勝利的希望便是……”
“以不變應萬變……”
“玉章,你說……”
“那曲,你……”
“那曲……”
“那曲……”
一聲聲呼喚,那老師都沒回答。
眾人看去,隻見他不知何時已背過身,看向遙遠的海域,因天氣不好,海的儘頭煙雨朦朧,一片模糊,讓人分不清楚海與天在何處相交相割。
在遙遠的西方,有黑沉的雲在聚集,像是一片黑洞,吞噬著光。
這些人的戰術討論像是被撕碎了撒上天的紙屑,在那老師身旁飛舞,但他一句也沒聽進去,更不在意!
“那曲,我們說的話你聽見了……”
“那老師您怎麼了?”
“你又害怕、又想怯戰了嗎?我就知道……”
“嗬嗬嗬!哈哈……”
“不許你這樣說,我們現在以弱敵強,若還不能團結一心,就……”
“……”
終於,那老師轉過了身,露出一張已經很滄桑的臉,胡茬稀疏,眉毛濃密而淩亂。
“暴雨要來了……”他喃喃道。
“那曲!你怎麼想?”阮州曾經經曆過屬於那曲的時代,他終究是明白‘葉慶劍神’四個字的分量的。
“聽說住節也來了?”
“沒錯。”阮州眼睛微微眯起,看著眼前的那曲,不知為何他內心一酸。南迦的住節大師曾打遍天下無敵手,當時各國領導人都要對他禮遇有加,那曲是唯一一個打敗過住節的人,隨後住節大師就隱退了。當然住節大師即使退役後依然地位極高,相比起他而言,那曲簡直是一個極端。
“住節大師聽說您參加了這場對決,毅然複出,他不惜拉下老臉,不顧親朋好友、學生門徒乃至整個南迦的反對,堅決要參與這場對決,說是為了和您再見一次麵。”一個小年輕說。
“住節大師早已不在巔峰了,他對我們沒有任何威脅,真正可怕的是他的學生,上次金印的得主……”
“不要輕視住節大師,據說他隱退前南迦政府為了維持他的巔峰期每年花費上億,所以即使他年齡大了,實力消退也很慢,隱退後也有專人負責他的飲食和鍛煉,而這半年來南迦政府也專門為了他的恢複……”
“……”
眾人議論紛紛。
那老師心緒再一次放空了。
直到他回過神,耳邊聽見有人在叫他,也有人陰陽怪氣,他仿佛什麼也聽不見,隻握緊了手中的劍,邁步朝島嶼深處走去:“我要去找他們了。”
“什麼?”
“你瘋了!”
“你去送死嗎?還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對決結束,在島上當個野人?”
“我們早說過不能分散……”
“我們怎可主動出擊?南迦人個個實力強悍,而且這是屬於他們的遊戲,也是他們的主場,他們對於規則……”
“……”
眾人一片嘈雜。
那老師已獨自從隊尾走到了最前,前方有一處垂直的石壁,擋住了他的路,讓他停了下來。
後邊傳來一道年輕聲音,聲音中已帶上了哭腔:“那曲大師,您停下啊!您這是置我們全體於死地啊!您孤身一人前去挑戰,就算打得過住節大師,您打得過他的學生嗎?就算巔峰期的您打得過他們每個人,難道打得過他們十個人嗎?您會死的啊!”
那老師聞言,沉默幾秒,忽的笑了,半轉身看著這群人,輕飄飄的說:“他們不會的……”
眾人都為之一怔。
他們或許永遠也不會明白,劍術選手和劍客有什麼差彆。
說罷,那老師助跑幾步,輕輕一躍,直接跳上石壁,再一步,眾人便看不見他了。
有人還想去追他,但很快就停了下來。
這石壁……他們跳不上去。
……
島嶼中心有一信號裝置,一方勝利後可拉響信號彈,結束這場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