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忽然立起一麵秦製銅鏡。
元無憂黃褐色的眸子驟然一眯,這麵鏡子雖然是老熟人了,但當從鏡麵中走出來個姑娘,她還是心頭一震。
漆黑一片的溶洞裡,眼下就剩個爍爍放光的青銅古鏡。
走來的這位姑娘一襲南疆打扮,穿靛藍色蠟染百褶裙,頭戴銀冠渾身銀飾,還勾手衝她笑。隨其一舉一動,那渾身的銀鈴手鐲、銀項圈、衣擺上的銀飾皆齊齊清脆作響。
是鬨鬨。
還開口就問:“風陵王!我有一事想問。”
她的話音與嘩楞嘩楞的鈴鐺交錯,由遠及近。
元無憂一瞧清她的臉,當即掉頭就走。
鬨鬨便從身後追了過來,“風陵王…關於你與蘭陵王一事……”
“蘭陵王”三個字聽得她心尖兒一顫。
明明過去是那麼溫情四溢,愛欲橫流的稱呼,如今的元無憂隻覺羞見,愧對。
元無憂扭回頭,冷臉嗬斥,
“兩國陣前,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何談兒女情長?他也殺了風陵王一次,扯平了。”
“不是,我是說你倆為五個國背鍋這事兒,他背了個通敵叛國還弑母的罵名,你害得華胥與柔然割袍斷義,你可後悔背這個鍋?”
“舊事已蓋棺定論,何須重提?各自為戰,家國麵前隻有各自的利益,昔年柔然自取滅亡,我已是在最大限度的周全無辜之人了。我從來不後悔,隻恨自己惜敗。”
“風陵王如今重觀舊事,可還會揪心戰敗?”
鬨鬨那張清秀的臉笑吟吟的,可字字帶刺,句句戳人心窩子。
身姿挺拔高挑的風陵王,此刻負手而立,濕漉漉的衣裙都擋不住她那渾身的貴氣、魄力。
“聽聞當年落敗的柔然皇姨逃至此處,拘役了九黎苗民,利用其巫蠱之術試圖達到永生。你把本王引導至此,不止為了讓本王看這個吧?”
“自然,作為報酬,我會讓你完成你的使命。包括鄭、馮二家的冤孽。”
“哦?也被本王所害?”
“是自作自受。那馮氏太姥的兒女,起初是因參戰洛陽時不願降敵,便和南境虎王權景宣玩起了反間計,可惜玩脫了,倒殘害了不少部下的忠兵勇將,以及來招降安民的權景宣之子,還將屍骨扔到魯山,效仿北齊昏君掩蓋罪行。”這馮家還真是不冤。
從前妄造殺孽,推鍋女魃便罷,後來參與沌口之戰時,又拘禁了來爭搶玉璽的九黎苗民,害得苗人有家難回成了行屍,才在此畫地為牢詛咒馮氏。以至於現在馮氏兒女半人半鬼,被女魃所驅使,在溶洞裡為虎作倀。
鬨鬨頓了頓,又道:
“其實你所見的喜婆和常半仙,都是馮太姥兒女的皮子,隻不過芯子早已不屬於自己。你可千萬不要告訴馮太姥,是你親手把她女兒剁成了碎塊啊。”
元無憂點頭:“這種為民除害的事,我必會如實相告。”
雖未曾見年幼的風陵王如何英姿颯爽,引得草原悍女昆塗歡公主為之癡戀,但眼前的紅裙姑娘即便渾身濕透,水漬未乾,可那張精致如白瓷般的臉龐上,依舊凝著英氣逼人的寒意。
她是如何做到……男裝像女扮男裝,女裝像男扮女裝的?
鬨鬨素手一撥額頭前麵雙層的眉簾兒,鈴鐺嘩啦聲、與她的笑聲一齊響起。
“風陵王當真是叛逆又直率,我好愛。”
“……大可不必。”
元無憂隻覺如鯁在喉。
她自顧自整理了一番濕淋淋的衣裙,從綁在肩腰的劍袍上、解下了乾將劍鞘握在手裡。
忽然耳邊,便聽有人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