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登博望坡(2 / 2)

其實鄴城那些猜忌都是有跡可循的,是衝著他來而非他“養敵為妻”,畢竟自古以來,天家子弟哪顧得上什麼親緣,父子手足尚且相殘,更何況他一皇室宗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蘭陵王因戰功赫赫而少有威名,即便他從未生不忠不臣之心,但他統領中軍,天子也恐他染指翻覆天下的權柄。

天子讓他立下軍令狀,並非是真要他死,而是要他洗清通敵之嫌,此役隻許進不許退,讓他以敵國悍將的首級來表忠心,也是讓他徹底與北周、華胥割裂,與華胥反目,徹底失去華胥之援,唯有牢牢依附在大齊的羽翼臂彎之下。

高長恭對此願意甘願順從,臣服。

隻是當他麵對著敵軍府兵閃著寒芒,掛著血漬的長槍短刀時,看著身後戰死的將士,看著腳下屍橫遍野、血跡凝固又覆上鮮紅的土地,這種孤立無援的境地,還是讓他心頭發涼。

身邊沒剩多少弟兄了,近衛也掛了不少彩,就連從洛陽帶出來的親信都死在了他麵前,高長恭知道自己沒有退路。

君要臣誓死表忠,他唯有拋棄一切舊情雜緒,以命相搏,方能換取留在這個宗族的信任。

——高長恭帶兵打先鋒,欲突襲風陵王,待登到博望坡上,隻見遍插旌旗,陰雲和狂風籠罩著那座破敗的小城。

天地分外陰暗,唯獨掩不住華服少年的光彩。

一片黑壓壓的周軍府兵多數穿著黑鐵、黃銅鎧甲,高矗的城門樓子上,有著自東漢末年便未怎麼修繕的殘垣城牆,塵土飛揚簇擁著那位炸眼的華服貴胄,少年著黑袍內搭,橘黃色大袖襦衫,外搭裲襠,套著三、四指的黑皮手套。

無論遠近,打眼一瞧,便可從那周身蓬勃的矜貴驕氣瞧出,那便是華胥太子,北周風陵王。

齊軍十幾個先鋒兵,麵對周軍上百人,蘭陵王的部下居然還叫囂著:“已將風陵王包圍了。”

更囂張的是鬼麵大將,他從殘部裡挺身衝出,反手提劍,又摸上了身背後三尺長的寶雕弓,“閣下就是風陵王?大齊蘭陵王奉命來取你首級,今日殺了你,回去迎娶鄭玄女。”

敵方的主將風陵王終於露了麵,有人叫囂著逼他跪下乞降,想必他的舊相識老冤家風陵王,還不舍得傷他性命,而是收入紅帳。

他隻是微微低下修長的脖頸,若有所思,直挺的頸椎骨卻強硬地不肯折軟半寸,直到熟悉的嗓音從他麵前響起——

“蘭陵王,是來赴約了?”

待目光落在風陵王那張英氣俊豔的臉上時,高長恭所有的防備和怒意,在一瞬間儘數瓦解,他定睛一看,發現穿風陵王禮服的少年,頂著鄭玄女的臉。

四目相對,她的眉眼唇鼻,精致英氣的容貌,與早晨分彆時,家裡媳婦兒那張臉絲毫不差。這一刻風雲為之凝滯,天地為之靜止,在寂靜無聲中,萬物與他同悲。

這個瞬間,他試圖用過去和鄭玄女的情深和朝夕相伴的點滴,來推翻眼前這張臉的陌生。

鬼麵大將瞪大了眼睛出聲、“風陵王……本王奉命,來取你首級。”

他遲疑了,語氣凝噎,突然沙啞。

對麵城門外,足有幾丈遠的敵軍風陵王,持著少年人爽利清脆的嗓音,卻語氣沉穩,將話一字不漏地,送到了坡前齊國的先鋒隊耳中——

“今早你說過,下次見麵是來娶鄭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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