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寨出現了奇怪的事情,連著三天,都有人口失蹤。
先是寨主周霸的多年故交好友滕先生的兒子半夜不見了,緊接著又是鐵匠鋪老板的老婆和女兒也不見了。
第三日又不見了一個女童。
官兵的馬騾隊白日間來了兩次巡查,叮囑高處要安排鄉勇哨丁瞭望,出村的幾個路口都要安排哨卡巡查,不讓生人進出。村裡人若無必要,這幾日也不許進山和出村。
周霸將此事報告給巡查過來的靖海衛馬騾兵丁,對方就說這幾日有倭寇奸細和狂徒作亂,要周霸多加留意,失蹤人口或許與此有關。
齋藤鬆聽得心驚膽戰,直向周霸解釋道:“我和三郎一路過來都是安分守己,靠著給人幫工,風餐露宿的,絕對沒有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
周霸讓齋藤鬆放心:“恩公不要說了,恩公的為人我信得過。他們說的倭寇狂徒肯定是另有他人,跟官府交涉該怎麼說,我心裡有分寸,絕對不會帶累恩公。隻是令郎也許是前天夜起撞見了那些賊人,所以被他們虜去。”
齋藤鬆歎道:“我們嘗儘苦楚,隻求能回家再看一看故鄉的櫻花,如今三郎不見了,我這當爹的,也太無能了!”
周霸安撫他道:“我們在村裡已經找了一遍了,暫時沒有發現。官府這幾日不讓人輕易外出,但是我叔叔周邦是附近十村八寨鄉勇鄉丁的總教頭,他以協助官府巡查的名義應該出得去。滕先生您彆著急,我會讓我叔叔和侄子們帶人在這附近方圓百裡好好找找,一定能找見三郎。官府那邊我也會留意打聽,如果官府抓住了那些賊人,也許就會有三郎下落的線索了。”
齋藤鬆麵色很差,憂心忡忡,看起來欲言又止。
而周霸隻認為這是他愛子走失的緣故,對此很是自責,沒想到能讓藤三郎在自己的住所失蹤。
“要是誰敢傷害恩公的兒子,我周霸發誓要他的狗命!”
周霸深思之後又道:“我還在戚繼光將軍麾下效力時,有個與我要好的千總,他後來升了泉州參將。我馬上派人送信給他,求他協助,漳泉一帶,任何人扣住三郎都是插翅難飛!”
齋藤鬆卻攔住了周霸,他道:“三郎還在村裡,我能感覺到,這是我作為一個父親可以確定的事情。我們父子隻想能夠回歸故鄉,把我埋在故鄉的櫻花下,一切都拜托寨主了。”
齋藤鬆說的聲淚俱下,就要跪了下來,周霸立刻托起他,情急道:“恩公,三郎在我這裡走丟,你還這樣,叫我周霸,無地自容啊!”
齋藤鬆拉住周霸的手,淚眼道:“三郎,還在村裡,我確定知道,隻求恩公無論他怎樣了,也要送我們回返故鄉。”
周霸允諾道:“好,我周霸一定說到做到。”
這日夜間,周霸召集了周邦,周家人在鐵廠,鹽場的各個管事人員,在大圍屋中開會議事。
周霸等人到齊,家仆上好茶水之後,周霸非常嚴肅的說:“諸位叔伯兄弟,這幾天我們村寨一下子生出了不少事端。我的故交好友,隻是帶著他公子來我這兒住了一晚,人就不見了。村裡這兩天又失蹤了三口人。我們把周圍找了一圈,是毫無線索。官府說有倭寇奸細,有賊人,還有時疫傳播,多半跟我們周家寨發生的事情有關聯!”
這時就有人道:“倭亂平息了這幾年,我們都過上了好日子,現在這該死的倭寇細作又來擾亂我們生活了,我看婦孺人口,肯定是被他們拐賣走的。要往縣城,月港,泉州府去找!”
村裡鐵廠的東家周家明前幾年正妻走得早,後來娶了一房繼室,年輕貌美,生育了兩兒一女,沒成想昨夜跟著妯娌們去聽了個白蓮仙姑的法會,就帶著女兒一起消失無蹤了。
周家明急的不行,一開始還以為是跟哪個妯娌聊的開心,跟著妯娌回家住了。結果問了都說是他老婆半路就離場回家了。
周家明打鐵多年,雖然年過半百還是一身的腱子肉,他在桌子上握緊拳頭,手臂青筋暴露,他惡狠狠的道:“昨晚村外已經有人設卡巡查,外麵可能還有官兵。一定是村裡人乾的!我們要全村搜拿,尤其是那些外姓人,掘地三尺。我妻女有個三長兩短,我當場錘死他們再去報官!”
周邦的聲音響了起來,他道:“搜是肯定要搜的了,但要依我說,倒不必全村掘地三尺,倭亂平息後這幾年何曾出過這樣的事情?一定是新近進村的人乾的,這樣的人不多,找起來很容易!”
一人附和道:“周二伯講得有理,新近入村的,那夥拜紅蓮佛母的白蓮教徒有一份,我家老婆給他們捐了好些碎銀子了,我看他們不安好心。”
還有一人道:“說到進村的外人,那還有新回村的人呢。張家人那邊最近回來兩個男的,其中一個是張開那個送進縣城綢緞莊的小兒子。還有一個你們猜猜是誰?”
周霸問:“是誰就直說?都什麼時候了。”
那人看向周邦道:“是張德的兒子呀,原名好像叫張陽,後來他爹娘同倭寇被,被打死了,給自己改了名叫張寇的那個。”
周邦不等他人說話,立刻就冷笑道:“原來是倭寇細作的兒子回來了,那我看十有八九就是這個兔崽子乾的好事兒,明天我們就去拿住他!”
周霸卻問道:“什麼倭寇細作的兒子?”
旁邊周霸的一個堂弟道:“二叔說的是當年張德夫妻通倭那事情呀,當時倭亂期間,堂兄去漳浦縣鎮海衛從軍去了,所以當時你不在這裡你不知道這事情。張德就是那個種沙田蘿卜和曬臘肉鋪子的,後來被發現一直借著到海澄縣做買賣的機會給倭寇通風報信。被鄉丁們拿住,給當場打死了。當時他兒子才十四歲,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周霸又問道:“那他兒子後來去哪兒了?”
那人就道:“這就不知道了,他家房子也被推平了,他在村裡遊蕩了大半年,然後就出走了吧。聽說前幾天又回來了。”
周邦哼了一聲,唾棄道:“這種兔崽子能出去乾什麼好事?肯定是在外頭遊手好閒,違法亂紀,現在手頭緊了,想回老家弄點錢財。我聽說販賣人口,大都是這種離鄉多年又回來的雜種。這事兒把他捉拿來拷問,絕對沒錯。”
周霸卻製止道:“二叔,這種事情不可武斷。萬不能有屈打成招的事情發生在本村寨。不管他父母做過什麼樣的事情,一定要查清楚,有憑有據才能動手。戚總兵去年才從我們福建任上調到北方,他到福州府來,還請我們一幫老兵吃了飯。我不能辱沒了戚家軍的名頭。”
周邦不過隨意應付幾句,他倒是挺喜歡也佩服這個侄子。但是周邦在附近十裡八鄉當土霸王已經幾十年了,侄子搬出戚繼光的名頭也隻能讓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他心裡打定主意,明天一大早就帶鄉勇去捉拿那個張寇。
然後周霸又問道:“那個白蓮仙姑是怎麼回事?”
有人道:“寨主你忘了?前段時間你給老寨主做壽,這白蓮仙姑還帶人來做法賀壽呢。他們是半年前才來到我們這裡的,一直傳道弘法,我們周家寨可不少人信呢。我家兒媳和我女兒差不多她們每次布道都去,我那兒媳說是坐月子時落下的毛病都被仙姑給治好了,法力很靈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