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高門大閥自當老大哥 落難小弟投獻結朋黨(1 / 2)

大觀園消遣日 噢乖 5665 字 5個月前

榮國府占地數裡,府內太太小姐串門,若稍微遠些的,隻能乘小轎代步。東邊寧國府的往來走動,甚至要坐馬車才算便利。

梨香院位居榮府東北之末,綺霰齋位居西南偏中,兩地相距之遠,頗費一番腳程。

薛家客居此院,已有三年之久。雖說薛母與寶釵仆婦自帶、嚼用自出,但偶爾終究也有央煩賈家人的地方。而親戚之間不生嫌隙,一則仰賴賈府之大,二則得益於寶釵賢達、薛母圓滑,三則源於薛母娘家終究是王家。

寶玉之母,王夫人,與薛母是親姐妹。

寶玉之嫂,王熙鳳,又是薛母內侄女。

而王熙鳳與王夫人,恰好又是前後兩任的掌家媳婦,最近這些年,互相仰仗,關係還算緊密。一個賈家內宅,當家的兩任媳婦,都是王家小姐,這賈王兩家的關係,自不必說,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人”字兩撇,誰也彆想獨活。

再者,賈家一門雙國公,這等門第,本就是黨魁的材料,故而姻親之間,凡有落難來投奔的,賈家全都來者不拒,縱是劉姥姥那等沾點舊故的小地主,賈家也是願意出手幫扶的,此正為官場老大哥的閥閱餘韻。公府廣廈數裡,是不缺親戚們住的那幾間房的。因此,賈家親戚之中,偶有失勢的、絕戶的,也多願托庇於公府門牆,甚至不惜以家中金銀為籌碼投獻之,力挺賈家中興,再圖賈家以雞犬升天回饋之。

這便是朋黨的恐怖之處,根係如香附子,蟠虯於土中,連環成片成網,倘若有一根興盛,必連發數根相攜而出,除草者,有一根不除,則終有故態複萌之日。怎奈何,賈家這等家族,縱有直登青雲的天梯架子,卻無兒孫願償登天梯的苦,都是安樂慣了,偏又在榮華富貴上都是隻進不退的打算,於是便硬逞著老大哥的名頭,大吃絕戶,維持賈家現有的體麵日子,得過且過於紙醉金迷之間。正是活在‘眼前有餘忘縮手’的時候。

且說薛家主仆兩女回了梨香院。寶釵來到正房堂屋裡,丫鬟們正在清掃酒宴的殘羹冷炙,寶釵隱約還能聞到濃烈的酒味兒,已經預料賈璉與薛蟠在酒桌上應該聊了很久。牆角的博古架上,擺滿了賈璉送來的禮物。

而薛蟠送走賈璉後,人已經醉醺醺地睡在東廂房裡多時,薛母坐在床沿上給兒子灌了幾口醒酒湯,隨後鶯兒進屋回話:“太太,小姐回來了。”

薛母忙放下湯碗,隨鶯兒來到寶釵書房。母女二人關了門,讓鶯兒守在門外,就在書櫥對麵的羅漢床邊促膝而坐,小聲說起私房話來。

寶釵問:“他們要多少?”薛母如喪考妣道:“三十萬。”寶釵聞訊不由心驚:“這也太多了些。”薛母抱怨道:“可不是麼,咱們薛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寶釵歎息道:“可見百萬之富的虛名,也不是好擔的。“心下暗自計較道:“父親在世的時候,說百萬之富,倒還勉強,可如今一時比不得一時了。”嘴裡一麵也對母親吐苦水:“自父親去世,各省中所有的買賣承局話事人,見哥哥年輕不諳世事,紛紛占山自立,家業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這幾年在二叔一家的幫襯下,雖然收攏住了些,但生意也漸漸歸了二房,現在咱們能指靠的,也就隻剩京城和周邊幾省這些買賣營生了,哪裡能弄出三十萬來孝敬他們?”

“唉……”薛母長歎一聲,拉著女兒的手說道:“有些事情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百萬之富,就是咱家商號的金字招牌,沒了這金字招牌,京城這些權貴,誰還會理睬咱們。”嘴上不提薛蟠,心裡也不禁數落:“也怪蟠兒不省事,惹上那麼大的官司,現在成了黑戶。”

雖說薛蟠有錯處,但薛母仍心係這兒子的終身富貴,又哪裡肯白給家財填補欠著賈家當年的人情,這會子隻想著寶釵能幫忙出出主意,於是提起一件緊要事來:“二房借那案子假戲真做,傳揚得金陵那幾房都以為蟠兒沒了,隻剩咱母女了,都等著吃絕戶呢。你也是知道的,自從咱把虯兒悄悄過繼到咱戶籍下,雖解了你哥的燃眉之急,總算讓咱大房在明麵上有個說得過去的身份,在內府支領錢糧。但我總是心裡不安,生怕二房占著這個理兒,繼承了咱們的家業。”

寶釵歎息道:“所以我當初就說這是個餿主意,二房一旦跟咱們打官司,哥哥又成了黑戶,他們還是名正言順的繼承咱們。現在也是怕賈家、王家,才不敢拿這事情來京中鬨騰。”

薛母嘴上不說,心裡卻盼著金陵那個薛虯若是能得一場大病死了,他們這邊的才能變成真的。心下又覺得損陰德,隻能巴巴的落淚道:“現在賈家修省親彆墅,正缺錢用,是吃定咱們家了。我的兒,若是前兩年,我賠上血本,也要買他家這份人情。可是,昨兒大長公主來,你也看見了,寶玉絕非良配,咱們躲都躲不及呢。還有,你姨媽,雖然讚成你倆的婚事,但是老太君那邊,卻是向著黛玉的,況且我看寶玉對你也沒那份心。”

薛母言至此,寶釵也不由垂淚,雖說母親指望她出個計策,但寶釵不願冒險,仍是把決定權推給母親:“媽,這種大事,還是您拿個主意吧。如今咱們孤寡勢單,托庇在公府門牆之內,才能保全家業,既然承了人家的恩惠,也該為其分憂則個,不然麵子上過不去。”

薛母心內摳摳搜搜許久,這才說道:“依我看,不如就拿五萬出來吧,多了就傷筋動骨了,再者還要給你哥籌謀婚事,咱們也不好過。”

寶釵皺了皺眉,替母親的腦瓜子擔憂:“五萬?隻怕不能善了。”

薛母又推軲轆給寶釵:“那依你的意思?”

寶釵無奈閉上眼,隻得是和稀泥道:“先拋出五萬也可,姑且做個探路石,探一探他們臉色。”

母女二人正商量著,鶯兒忽然在門外大聲道:“太太,璉二奶奶來了。”

薛母與寶釵忙出了書房,待王熙鳳攜平兒進了堂屋,母女兩個都熱情招呼起來,吩咐鶯兒給沏茶。

四人各自落座後,王熙鳳就笑道,“今兒個擺家宴給璦哥兒接風洗塵,老祖宗又說讓璦哥兒入族譜,東府的珍大哥,也在祠堂張羅呢,弄得挺熱鬨的。”

薛母壓下滿腹心事,笑問:“幾時開宴?”

平兒就說道:“最遲申時三刻,吃了飯,爺們還得去拜拜祠堂,看看影堂。”

隨後王熙鳳四處張望一番,話鋒一轉:“蟠兄弟呢?”

薛母回道:“他喝醉了,在廂房裡睡著。”

熙鳳略顯不好意思,“兄弟兩人商量了一中午,事情到底咋樣了?”

薛母長歎一聲,“薛家這兩年,把錢都鋪在生意裡了,能拿出來的現銀也不多,內甥女封了貴妃,大喜事一件,我是有心全力相助的,但我們家,真的最多隻能湊五萬出來,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上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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