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
“你跟上來做什麼?”
等到清源曉海坐下後,三枝搖月吊起眉梢,一眼瞪過來。
“順路。”
三枝搖月微微豎起柳眉,也並未多說什麼,隻是扭過頭看向窗外。
大巴的椅子是硬的,但看著車身沿著馬路上的白線往前行駛,還有窗外的路燈落在自己身上,一下子讓人感覺全身變得好輕。
兩人沒有再多說話,耳邊除了大巴行駛的聲響外,就隻有彼此的呼吸聲,還有她身上彌漫著的甘甜芳香。
清源曉海抱著胳膊,對三枝搖月投以試探的一瞥,在車窗上忽然與她的視線相對。
輕盈的夜編織成柔和的網,籠罩著一片靜謐,兩人哪怕沒有說話,但總感覺說了很多話。
車廂內的廣告吊牌和廂體上,張貼滿了引人入勝的圖片與文案。
“豬苗代湖。”三枝搖月盯著廣告說。
清源曉海望向廣告上的圖片,是一年四季的磐梯山與豬苗代湖,光是看見那樣的景色,便讓人感到心曠神怡。
估計在原住民的心裡,哪怕生在無海之地,四萬年前磐梯山和貓魔山噴發後形成的豬苗代湖,比大海更具魅力。
仔細想想,現在的山和湖和四萬年前的人看的相差無幾。
“好玩嗎?”他好奇地問。
“不知道,沒去過。”三枝搖月說。
“明明就在旁邊,結果沒去過。”
清源曉海的話中有些揶揄的成分,讓三枝搖月有些悶悶不樂地微微抿起下巴,鬨彆扭般地瞪來視線:
“你明明離海那麼近,不也沒見過海?”
“......”
清源曉海知道她是在說自己的名字,當下隻能歪歪頭不再說話,闔眼休息等著車輛抵達下一站就下車。
“清源,你知道天鏡石嗎?”
從三枝搖月口中吐出的,是他從未聽聞過的名字。
清源曉海沒有睜開眼睛,身體微微下沉,吞回已滾到嘴邊的哈欠。
“聽上去很貴。”
三枝搖月看著遠處的田野,那裡好似籠起一陣黑夜的煙。
“那不是打磨出來的商品,而是沉沒在豬苗代湖深處的一塊石頭。”
“豬苗代湖裡的石頭多了去,到底是哪一顆?”
大巴顛簸了一陣,清源曉海的身體又往下沉了些。
“傳說是天鏡石,但是它表麵呈現出來的卻是天空的倒影,是一麵天空之鏡。”三枝搖月一臉平靜。
遠方田野上籠罩的黑煙,被水一樣的月光衝洗。
“咦~~好酷。”清源曉海說。
三枝搖月並未理會他顯露出的不感興趣,呼出的熱氣溶解在車內的冷氣中:
“據說隻有被無海之地寵幸的女孩,才能觸碰到「天鏡石」達到自己想要的「現實」。”
清源曉海的耳朵一動,對她竟然有這麼童話的一麵感到有些興趣。
“性彆歧視已經蔓延到石頭上了嗎?”
睜開眼睛時,蟲蠕般的光影在少女的身上浮動,在撲朔迷離的白色光點中,她美麗得如同一幅畫。
“或許他們認為大部分男生都不會下去摸一次,女生會更加感性,更容易刺激消費,畢竟租設備和人工下湖需要不少錢。”
三枝搖月的嘴角揚起輕微的弧度,悠揚而通透的聲音漂浮在空氣裡,
“不過傳言現在湖底的那個天鏡石是假的,隻是景區的人把鏡子鑲嵌在石頭上,真正的「天鏡石」埋在豬苗代湖94.6公尺的最深處,還是在凶險的鬼沼之下。”
清源曉海還是第一次聽聞這樣的傳說,不如說從未聽聞過,一下子也來了興趣。
“你想去摸嗎?”他雙手托住椅子,坐直了身。
三枝搖月側過身正眼看她,烏溜溜的眼眸中有他的身影,劉海隨著輕柔搖晃。
“為什麼我要去摸?”
清源曉海困惑地說道:“不是說能抵達自己想要的「現實」嗎?你難道從小到現在就沒有遺憾?”
三枝搖月露出一副被打敗的神情,單手扶著額頭說道:
“你聽了這麼久難道是木頭腦袋?要被無海之地選中的女孩才能得到,其他的就算摸上「天鏡石」一百遍,哪怕是上千遍也沒用。”
她的話讓清源曉海更加疑惑了,皺著眉頭說道:
“可無海之地寵幸的少女如果不是你,那還能是誰呢?”
“......”
眼前少年的話過於平靜自然,他的言語都是真切的,甚至能在其中感受到不容置否的態度。
夜中,野花的馨香彌漫開來,在黑夜中綻放無數個甜美的笑意,使得黑色都分外迷人。
三枝搖月毫無防備的纖細脖頸上下輕微震動,在一瞬間露出仿佛在忍耐什麼的表情,眉頭深鎖。
參差不齊的劉海,在少女櫻紅的小臉上篩落陰影。
清源曉海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問題,自己沒有借機奉承,因為是實話實說,所以不必感到羞恥。
沉默似乎讓時間濃縮成好幾倍,直到大巴抵達下一站之前,她都沒有說話。
清源曉海起身,不忘提起購物袋。
“我先走了,路上注意安全。”
沒有回應。
走下大巴時,車窗忽然被三枝搖月拉開了,她的手伸出窗外。
“我承認你為了取悅我,每句話都花費了不少的心思琢磨,真是煞費苦心,這個送你了。”
她的語氣十分冷靜,沒有一絲多餘情緒,隻是淡如清風地鬆開手裡的東西。
清源曉海還沒看清是什麼,就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接。
大巴的引擎聲響起,他看清手裡的事物,是一盒新鮮的桔子。
站在街上的清源曉海,表情全部都困惑地凝結在臉上,呆的像是要睡著了。
終於,大巴在視野中變成了一個小點,他在稀薄的黑暗中一邊把桔子放進袋子裡,一邊吐氣說:
“這家夥搞什麼啊?”
大巴上,三枝搖月微側臻首,唇中吐露出幾不可聞的輕聲低喃:
“那還能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