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讓我把這個給你。”
坐在後桌的女生用手指輕輕點了點三枝搖月的肩膀,她的手裡是一張折疊的紙條。
三枝搖月不是很懂紙條的深意,有些迷惑地看著這個與自己未曾有過交集的女孩。
“是他讓我給你的。”
臉上滿是嬰兒肥的小女孩做了個手勢,悄悄地值了指身後斜對麵的一個小男孩。
三枝搖月的視線隨之移動,和那個正笑著的男孩對上了眼,下午三點的暖陽,為他顏色稀薄的頭發染上淡淡光亮。
那是和她同班的清源曉海,自己之所以會知道他的全名,是因為這個小學的每個年段隻有兩個班,一個班上連三十個人都不到。
與此同時,他在低年段的時候還是很多家庭的‘父親’,直到今天為止,三枝搖月都覺得自己和他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最起碼,她不可能成為幾個家庭的‘母親’,過家家也不行。
拿過紙條的瞬間,三枝搖月不禁感到有些意外,那個家夥上課的時候一直都很正經,現在卻玩起了傳紙條的遊戲。
最讓她難以置信的是,對象是自己。
三枝搖月抬起頭瞄了一眼正在台上講解概率的數學老師,把紙條放在前座男生的背後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行工整的字跡,她忍不住驚訝了一番。
說實話,她認為在這個男生人均蠢蛋的學校裡,他們能寫好字需要很大的覺悟。
“你的鋼琴彈的真好聽,是有專門學過嗎?”
三枝搖月的小臉泛著疑惑,但很快就把紙條捏成一團,放在桌麵上的簡易小紙簍裡。
她在清源曉海的苦笑表情中,和後桌女孩的仇恨視線下,認真聽著台上老師的講解。
但很快,身後的女孩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這讓三枝搖月有些不滿地皺起眉頭。
又是一張紙條,那個男孩在嬉皮笑臉地雙手合十,遞紙條的女孩表情卻多多少少顯得有些「護夫」。
——她到底對過家家的遊戲沉迷多深?
如果不回應下課可能會很麻煩,三枝搖月再次拿過紙條,沒有多想就拆開。
“我每天中午都會去音樂教室的走廊聽,其實我對鋼琴並不了解,但隻要一聽你彈琴我就能安下心來。”
“你能不能不要那麼裝啊?曉海上課從沒開小差過。”
上麵有兩行字,隻不過下麵一行寫的歪歪扭扭的,能看得出來主人很生氣。
三枝搖月主動無視掉那個女孩的信息,再次把紙條扔進紙簍裡,櫻色的小嘴嘟囔道:
“......怪人。”
可接下來,身後的女孩卻一直在捅她的肩膀,最後演變到捅她的背部。
“老師。”三枝搖月凜然地舉起手說,“這個人一直在用手指捅我,我不能專心上課。”
小學的數學老師不像高中的老師那般溫柔,經常會大發雷霆,身後的女孩立馬被訓斥了一頓,差點被罵哭了。
放學後,三枝搖月就看見清源曉海在旁邊蹲著惹趴在桌子上哭的女生笑,各種醜臉都扮了,才讓她的心情好了不少,破涕而笑。
三枝搖月沒有多注意,徑直地走向音樂教室。
父母給自己定了鋼琴興趣班,一年的費用就將近一百萬円。
三角鋼琴坐落在教室左手的儘頭,三枝搖月坐在鋼琴凳上卻遲遲沒有下手。
——我對鋼琴並不感興趣,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對什麼感興趣,更奇怪的是,我本應該和那些人一樣是玩的年齡,但為什麼要彈鋼琴呢?
可是自己卻對父母有著絕對的信任感和安心感,彈鋼琴也不是沒有問題。
“不彈嗎?”
門口傳來一道的聲音,那是少年還未變聲前的稚嫩聲音,真是百聽不厭。
三枝搖月的視線望著清源曉海,他的眼睛就像是豬苗代湖往裡勺了兩瓢水,澄澈明亮。
她沒有說話,然而清源曉海卻朝著她露出微笑,走到三角鋼琴旁微微彈出身子,仔細觀摩一番說:
“哦,怪不得。”
他的「怪不得」讓三枝搖月困惑不已,忍不住詢問道:
“什麼怪不得?”
“因為你沒有放那張紙,好像是叫樂譜的東西,所以你彈不出來。”
“嗬,就算沒有那個東西,我也彈的出來。”
“那你為什麼不彈呢?”
“我不想彈。”三枝搖月隨口敷衍幾句。
“奇怪,如果不想彈你為什麼又坐在這裡呢?”
三枝搖月的內心深處忽然湧現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吊起小巧的眉梢瞪了他一眼:
“因為你說話不經過大腦。”
清源曉海的雙肩往下垂,泄氣般地說:“好過分,我可是很認真和你說話的。”
“我沒想和你說話。”
“可是現在你不是和我說話嗎?”
三枝搖月的小臉在那一瞬間掠過「大意了」的悔恨表情,但很快便恢複往日的冷淡。
“你走吧,我不會回複你的。”
“為什麼呢?”
“因為我和那些女生比起來更可愛。”三枝搖月平靜地說著,好像在說一件極其自然的事。
然而清源曉海的表情卻倏然一變,露出發現小雞原來是從雞蛋殼裡冒出來的驚人事實:
“那不巧了嗎?我也很可愛啊!”
“......?”
少女有些疑惑,和他那雙純淨的雙眸互相對視,她可從來沒聽過男生自稱‘可愛’的。
“是嗎?你很可愛?”
“不、不可愛嗎?硯春她們都說我很可愛。”
三枝搖月的嘴角沒忍住微微一揚,眼下飽滿的臥蠶很是可愛,她突然間來了興趣說:
“那你來找可愛的我是做什麼?”
清源曉海覺得她的態度好了不少,隨即笑著說:
“我很喜歡聽你昨天彈的鋼琴,如果能再聽一次我就死而無憾了!”
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從內心深處浮出,三枝搖月不以為然地看著他說:
”我昨天彈的是《童年情節》。”
“能再彈一次嗎?我可以去外麵站著。”
“不用,你都進來了,乖乖地坐在角落聽著吧,靠太近的話我彈不好。”
“好。”
麵對三枝搖月的指示,清源曉海感覺身子有些發熱,一想到教室裡隻有自己獨享她的音樂,「與眾不同」的羞恥便讓他麵紅耳赤。
“你怎麼還不去坐著?難道你是一個喜歡躲在暗處的小老鼠?”
三枝搖月的雙手撐在琴凳上,那張小臉正不滿地盯著他看。
“噢噢噢噢。”
清源曉海急急忙忙地走到最後一排靠牆的位置坐下,還不忘打出OK的手勢。
“這次聽完你不要再給我發紙條了,也不要偷偷在門外聽了,否則我無法專注。”
三枝搖月遲疑了會兒,微微撇了撇嘴繼續說道,
“當然,我不是說你不配聽的意思。”
“好。”
他隻是回了一句好,讓三枝搖月也不太明白他是否理解。
《童年情節》作為練習曲她已經彈了不下百遍,哪怕沒有樂譜,也能彈到毫無差錯。
白皙小巧的手放在白鍵上,輕輕開始彈奏。
那是猶如童話般的抒情曲,好似所有的優美琴音都銘刻在了清源曉海的鼓膜上。
當彈奏完最後一段,三枝搖月的十指攤在琴鍵上,隨後撩撥起耳邊的發絲,嘴角浮現一抹自傲的笑容:
“怎麼樣?我是不是很強?”
然而沒有回複。
她轉過頭,卻發現清源曉海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三枝搖月驚愕地看著呼呼大睡的他,不由得惱火起來,手指輕輕地摁在一個琴鍵上——
”Dodododododododododo——!”
纖白的手指快速地摁壓著琴鍵,在教室內發出震耳欲聾的,完全堪稱是噪音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