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夏蟬長鳴。
一眾小仙圍坐在假山後,正聊得熱火朝天。
謝眠早前和他們混了個眼熟,也有一席之地,一邊嗑瓜子一邊豎著耳朵聽八卦。
“哎哎哎你們知道嗎,瀛洲仙使再過幾天就要到了!聽說帶了十二船厚禮,奇珍異寶數不勝數,所經之處光芒萬丈,奇香久久不散啊!”
“真的假的?瀛洲一向隱世,這次怎麼這麼大動靜?”
“對啊!這麼大手筆,百年……不,千年都難見。”
“據說是想和咱們君上聯姻。”
“啊?!”
靠坐在假山邊的一位青衣小仙語氣篤定:“瀛洲神女心悅君上已久,有這想法也是正常,隻是不知道君上會作何回應。”
眾人聽了,恍然之餘又哇聲一片,七嘴八舌。
“原來如此,那這回有熱鬨看了!”
“聽說瀛洲神女容貌極美,冠絕四海,我還真想見識一下是何等風采。”
“害,等以後君上和神女的事兒成了,不就能看見了?”
“可……可是,君上不是有道侶了嗎?”
有人弱弱地提了句,四周頓時安靜了片刻。
謝眠手一抖,瓜子殼沒接著,掉在了衣襟上,他不動聲色地拂掉,似不經意地問:“道侶?”
他旁邊的人見他滿臉茫然,遂好心解釋:“一百年前,不知打哪兒傳出個消息,說君上與一剛飛升的小散仙合籍成了道侶……”
小仙們說的君上,是天界帝君晏陵。
晏陵生即為神,入道無情,執掌了天界萬年,也單身了萬年,大家一度懷疑他會單身到山無棱天地合。
所以當這個消息傳出來時,大家都很震驚,當即四處奔走,交流八卦。
不過他們沒交流出什麼來,因為那位道侶委實神秘,始終沒露麵,帝君也沒明說,久而久之,這消息就變得撲朔迷離了。
小仙三兩句給謝眠解釋完,又轉頭說:“要我看,這道侶還指不定有沒有呢,傳得風風火火的可誰都沒見過!”
“就算有,才飛升百年的小散仙,身世修為什麼的,肯定比不得瀛洲神女,君上也許會放棄他。”
“有道理啊,不過我覺得君上也可能會拒絕神女,畢竟君上道法無情,心裡裝不下這麼多風花雪月……”
小仙們各執一詞,誰都說服不了誰,爭得麵紅耳赤。
謝眠被吵得腦瓜疼,打算嗑完這把瓜子就找個借口溜走。
然而借口還沒想到,那說完聯姻後就沒吭聲的青衣小仙忽地又慢悠悠插了句話:“帝君也可能誰都不會選。”
眾人齊刷刷望了過去,目光裡充滿著快詳細說說的熱烈期盼。
謝眠也下意識抬眼,隻見青衣小仙笑得意味深長:“你們大概不知道,數百年前,帝君還有過一位心上人,隻是後來求而不得成了白月光。據說帝君為這位心上人畫過不少畫像,放在屋裡,日夜看著……”
一言再驚千層浪。
小仙們還在嘰裡呱啦地鬨騰,謝眠都沒仔細聽了。
他嗑瓜子不小心咬到舌頭,痛得倒抽涼氣,好不容易緩過來,低頭看了眼腳邊堆出尖的瓜子殼,忽然覺得沒滋沒味起來。
*
數日後,夜裡,帝君寢殿。
平時清冷肅穆的地方,如今風月滿堂。
衣衫淩亂一地,謝眠的手死死抓著身下的錦被,指尖緊繃至發白。
酒氣和快意在他眼尾燒得通紅,原本清澈的嗓音變得又綿又啞:“出、出去……”
但這種時候說出去就等於在說再來一次。
晏陵向來清冷的眼眸變得幽沉莫測,頸脖處被撓了好幾道紅痕,他恍若不覺,指尖在謝眠眼角摩挲了一下,蹭到了一點濕潤。
他低聲問:“你今夜過來是想說什麼?”
謝眠胸膛起伏不定:“我、我說,我想和離……”
大概是想到了什麼,他掙紮起來,想擺脫身上人的禁錮:“瀛洲的人明天就來,聽、聽說他們神女仰慕你已久,還有——”
尾音戛然而止,驚濤駭浪將沒說完的話語儘數拍碎。
晏陵像是沒聽到謝眠在說什麼,他附在謝眠耳邊,再次低聲重複:“……是想說什麼?”
——想和離!一拍兩散!
謝眠呼吸急促,偏一張口又被逼得說不出話,隻能徒勞無力地瞪著身上的人,僅剩不多的理智在崩潰邊緣反複橫跳,最終徹底墮入深淵。
許久,屋裡的動靜才漸漸平複。
謝眠疲倦閉眼,累得指尖都沒力氣動,腦子裡空白著什麼都忘了。
朦朧中,隻感到晏陵碰了碰眼角,溫熱柔軟,有點癢,他下意識顫了顫長睫,顫落了一滴晶瑩。
隨後耳邊響起沉沉的一聲:“……好。”
好……好什麼?
昏睡過去前,謝眠腦海裡模糊閃過一個念頭。
睡都睡了,那這合籍,還分不分啊?
*
昏昏沉沉裡,謝眠做了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