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外衣沾了血,有淡淡的血腥,但更多的是屬於晏陵的清冷的氣息,赤鮫猝不及防,瑟縮了一下,有片刻怔楞。
隻這片刻怔楞,徹底失守。
晏陵忍過一陣靈氣翻湧,睜開眼來,麵色冷沉地用自己的外衣將赤鮫裹起來,赤鮫反應過來不太配合,扭來扭去,於是片刻後新鮮出爐一枚亂糟糟的紅尾巴黑繭。
外衣上以暗金絲線繡了無數法陣,本是護身所用,此時被晏陵稍作更改後成了困人……困魚的法陣。
赤鮫力竭,雙臂被縛,在地上滾來滾去掙脫不開,悶頭滾進了水裡,被透心涼的清泉浸泡了一會,總算冷靜下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清透明澈的眼眸裡漸漸浮現不可置信和嫌棄。
“好醜啊……”他抽了抽鼻子,細聽可能還有一點委屈,“這麼醜的衣服,怎麼可以裹在我身上,我被醜到了……”
晏陵數日折騰,煞氣縈繞,他心情難免不太好,全憑自製力勉強忍著,好不容易擺脫了這尾難纏的魚,盤膝坐在冰泉旁,借冰泉靈氣壓製自身煞氣,又聽到那赤鮫委屈巴巴的抱怨。
他捏了捏眉心,終於被氣笑了,聲音沙啞地說:“閉嘴。”
這是晏陵和赤鮫說的第一句話。
大抵就從那一刻開始,晏陵模模糊糊生出一種預感——仙者修為境界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能感知天命。
而他感知到的,是這尾魚……似乎要與他就此糾纏在一起了。
果然後來事實也如此。
*
手上微微一涼,晏陵從回憶中抽身,垂眸。
小魚玉佩不知為何,從話本堆裡鑽了出來,貼在他手背上磨磨蹭蹭,見他不搭理,停頓了一下,好像有點生氣了,又悶頭拱進他掌心,扭來扭去。
晏陵看了眼它,又看了眼被撞得亂七八糟的話本山,了然:“撞不動了?”
小魚玉佩停頓了一下,越發委屈地往他掌心拱。
晏陵很輕地勾了勾唇——如果有彆的仙君在此大概會很詫異原來帝君也是會笑的,然後飛快傳成天界十大震驚事件之一——然而此時能看見他笑的也隻有一枚小魚玉佩。
還是個隻顧著委屈推不動話本,根本不抬頭看他的小魚玉佩。
在晏陵回憶往昔的短短時間裡,滿桌話本已被小魚玉佩撞得淩亂。晏陵沒有用術法,安撫似的摸了摸小魚玉佩,將它攏在手心,另一隻手開始收拾話本。
小魚玉佩見一本本話本被堆疊整齊,又不安分起來,從晏陵掌心鑽出來,開始一本本視察,看見想要的,擺擺身子遊過去,拿尾巴拍一拍。
晏陵便指尖一頓,將那本撿出來另放一堆。
這場麵怪異又和諧,不消半刻鐘,這些話本儘數歸類完整。
晏陵手裡還拿著最後一本,垂眼看小魚玉佩還等著,他低聲道:“這本讓與我罷。”
小魚玉佩擺尾巴的動作停住,看了看晏陵手裡的,又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似乎在思考,半晌後才勉為其難地擺了擺尾巴,撲到話本堆裡去,不再搭理晏陵。
晏陵知曉它這是同意了的意思,眸光微動,將手中話本放在麵前,輕吸一口氣。
司命星君今夜很含蓄地對他說了一句話:“一件事物就算再美好,追逐久了,也會累的。”
累了,自然就放棄了。
放棄了……就很容易去找彆的新事物。
找彆的……新人。
晏陵指尖搭在書頁上,鄭重其事地翻開一頁。
五百年前他不懂,一百年前他不能,如今謝眠生死劫已過,他再無束縛,也該……該學學怎麼圈住一條魚了。
*
與此同時,凡間小鎮,安靜的客棧裡。
謝眠從錢府回來,耳邊仿佛還縈繞著晏陵最後的那一聲“謝眠”,他一口氣灌了三杯涼水,又使勁晃了晃腦袋,才把這聲音給晃散。
狐妖殘留的小妖氣遠離了本體,變得蔫噠噠的,朦朦朧朧癱在桌上一動不動,謝眠想了想,在袖裡乾坤翻啊翻,翻出一個小錦囊,將小妖氣裝了進去,免得它支撐不住消散掉。
不想讓他管,他還偏要管。
他想做的事情,誰也攔不著。
不過錢府當真有秘境嗎?他怎麼什麼都感覺不到?
謝眠琢磨了一會,沒琢磨出什麼來,思緒又琢磨到了晏陵身上——這秘境究竟有什麼值得晏陵親自過來的?這人不是一向公務繁忙,忙到百年難得一見嗎?
打住,不要再想這個人。
謝眠抬手,揉了揉臉頰,想將那道讓人又愛又恨又氣的身影揉散,然而不知為何,那身影很頑固,很倔強,就是死死留在他腦海裡不肯離去——
謝眠眉頭一皺,覺得自己狀態不太對。
難不成,他還對晏陵餘情未了?
這怎麼能行?!
謝眠皺著眉,盯著那搖晃不定的燭火,許久,倏地站起身來。
隔壁安靜無聲,塵上雪大概正熟睡中。
謝眠走到在與隔壁相連的那堵牆壁上,虛空一劃。
空氣中隱約有什麼波動了一下,隨後謝眠抬步,竟直接從牆壁一穿而過,來到了塵上雪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