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纓把薑沅放坐在靠背椅上,叮囑小寶看好她,自己下去給薑妙拍了拍,又讓吉平去附近茶攤上買碗茶來給薑妙漱口。
“先前都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這樣了?”鄒纓滿臉擔憂,“是不是吃壞了肚子?”
“暈車吧。”吉平買了茶來,薑妙接過漱了口,這才回頭看向那段泥濘不堪的路,“好久沒出門了,大概是不適應。”
“回去讓苗老好好給你看看,開個方子。”畢竟先前在新宅那邊用了些點心,鄒纓真怕她吃出什麼問題來。
再回馬車上,薑妙的精神比先前蔫吧下去不少,整個人有氣無力地靠在椅背上。
小寶眼巴巴地看著她,“娘親是不是病了?”
“沒有。”薑妙挼了挼他小腦袋,“就是有點兒惡心,你彆說話,我睡會兒就好。”
小寶聽她說惡心,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歡呼一聲,“小小寶!”
薑妙:“……”
鄒纓一臉好奇,“小小寶是誰?”
小家夥道:“比小寶小的小寶。”
鄒纓直接讓他給繞暈了。
薑妙呆了一瞬,隨即暗惱道:“糟了!”
鄒纓被這對母子弄得一頭霧水,“你們倆快急死我了。”
薑妙望向鄒纓,麵露窘迫,“我這些天隻覺得身子懶,卻沒留意,小日子好久沒來了。”
這下鄒纓懂了,噗嗤笑出聲,“原來小小寶是這個意思呀?小寶是怎麼知道的?”
“對哦。”薑妙狐疑地瞅了兒子一眼,“你怎麼知道的?”
小寶嘟著嘴不說話,他肯定不會承認自己一直盼著小小寶,所以私底下問了表舅舅,舅娘懷著沅沅的時候是什麼反應。
“你個小鬼靈精。”鄒纓笑得停不下來,“三歲多啊我的天,這小腦袋瓜子,是要把當年的傅二公子給比下去嗎?”
薑妙輕嗤,“小寶是小寶,傅二是傅二,才不比那個人渣呢。”
鄒纓嚇一跳,“妙娘,你這嘴巴可真是越發厲害了,誰都敢罵。”
“誰讓他那麼對待敏薇的?”薑妙說著就來氣。
虧她以前還覺得他公子世無雙,現在想想,真是瞎了眼。
認真說來,傅經綸還比不得傅經緯。
傅經緯至少渣得明明白白,從不標榜自己是君子,反觀傅經綸,君子是他,小人也是他。
說起這個,鄒纓小臉凝肅下來,低聲問薑妙,“你知不知道她的屍身埋在哪兒了?怎麼說也相識一場,該去給她上柱香的。”
薑妙眼眸微閃,隨即搖頭,“聽說死後火化了,最後隻剩一抔灰,大概早就被揚了,她是罪妃,哪會有什麼正經的墳塚。”
鄒纓歎氣,“又是個可憐人兒。”
薑妙想到小姑娘肚子裡還懷著傅經綸的骨肉,等醒來再想起在南齊皇宮所受的一切,不知還會不會要那個孩子。
小姑娘要什麼都不記得,那該多好啊!
薑妙的“喜脈”還沒確定下來,鄒纓放心不下,馬車到薑府時她沒下來,直接跟去了定王府。
到了妙言軒,薑妙馬上讓青杏去請了苗老過來。
姚氏就在西次間坐著,見薑妙讓請苗老,她嚇了一跳,“妙娘,你哪不舒服?”
薑妙咳了聲,道:“等苗老過來,一看便知。”
姚氏著急不已,“這先前出門都還好好的,到底是怎麼了?”
說話間,苗老已經扛著藥箱隨著青杏進了屋子。
薑妙在軟榻上坐下,主動將手腕放到炕桌上。
苗老拿下藥箱,問她,“娘娘哪不舒服?”
薑妙如實道:“最近總覺得懶憊,渾身沒勁,今兒出去一趟,還讓馬車顛簸得吐了一回,胃裡直到現在都還沒覺得舒坦下來。”
苗老讓她伸舌頭,看了看舌苔,這才給她把脈。
姚氏、鄒纓、小寶和青杏幾人全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
過了會兒,苗老縮回手。
姚氏忍不住問,“到底啥毛病?”
“沒什麼毛病。”苗老說:“娘娘這是有喜了。”
“啊!”姚氏驚呼一聲。
先前薑妙描述症狀,她就覺得有可能是害喜,這會兒聽苗老親口說出來,更是激動得語無倫次,“我……這是又要有個小外孫了?”
“脈相還很弱。”苗老道:“娘娘懷過一胎,應該有些經驗了,頭三個月胎心沒坐穩,要格外注意,老夫每日都在府上,娘娘若有任何不適的地方,都可以來找我。”
薑妙伸手摸了摸小腹,有些難以置信。
上次她還在驛館裡因著月事疼得死去活來把肖徹急得團團轉,一轉眼,竟然就懷上了?
苗老走後,鄒纓抱著薑沅坐在薑妙旁邊,微微皺起眉,“楚太子已經回國了,你頂著個‘定王遺孀’的名頭懷了身子,這算怎麼回事兒?”
薑妙道:“你們誰都彆聲張出去,等滿三個月胎心坐穩,我再給他寫信,讓他自個兒想辦法。”
“是該讓他曉得。”姚氏道:“總不能像第一個那樣……”
話說一半,突然想到什麼,姚氏回頭去找小寶,就見小家夥蹲在門外廊柱下,小小的背影說不出的落寞。
薑妙得見這一幕,頓時鼻尖一酸。
她起身走過去,陪他一塊兒蹲下,“小寶,怎麼不進去?”
小寶沒說話,手指在地上劃來劃去。
他的確很想有個小夥伴,可是,剛剛看到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那個還沒出生的小不點身上,而且娘親十分期待小小寶的到來,跟懷著他那會兒一點都不一樣,他覺得很難受。
“娘親抱你去蕩秋千好不好?”薑妙伸手來抱他。
小寶挪個位置,背對著她,仍舊不說話。
薑妙不再征詢他的意見,直接將他抱去藤架下的秋千上坐下,她坐他旁邊。
秋千悠悠晃著,小寶卻耷拉著腦袋,不說話,也不看薑妙。
鄒纓和姚氏追出來,得見此狀,二人對視一眼。
姚氏無奈,“這事兒咱們摻和不了,讓妙娘自己開解他吧。”
鄒纓問:“是不是生第二個的時候,第一個心裡都會有想法?”
她雖然很喜歡沅沅,但沒能懷個兒子,總覺得有遺憾,想再要個兒子,如今瞧見小寶的反應,擔心將來沅沅也這樣。
姚氏說:“我以前懷著柔娘的時候,妙娘就不會,小寶情況不同,他還在娘胎時,妙娘就曾經有過打了他的念頭,小寶是個機靈孩子,再加上母子連心,他應該是知道那會兒妙娘不喜歡他的。”
“那該怎麼辦才好?”鄒纓擔憂地看了眼母子倆的方向。
姚氏從她手中接過薑沅來抱,“咱們先進去吧,給妙娘一點兒時間。”
秋千上,小寶仍舊低著頭。
薑妙伸手抱抱他,聲音放輕放柔,“寶寶,娘親沒有不要你,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小寶眼眶裡含著淚,他知道的,當初要不是姥姥勸著,娘親早就把他給扔了。
那個時候,娘親不喜歡他。
現在卻那麼喜歡小小寶。
望著神情落寞的兒子,薑妙突然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詞窮。
小寶剛出生那會兒,她不喜歡是真的,小寶那麼聰明,他自己都知道。
她現在總不能跟他解釋,自己那個時候不喜歡他,是因為他“來曆不明”,亦或者“奸生子”的身份吧?
這不是往兒子心窩上捅刀子嗎?
想到這兒,薑妙把他小腦袋抬正,捧著他小臉親了親,還沒等開口說話,小寶已經掙脫她,跳下秋千朝著院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