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vaLaRepública!”
歡呼過後,士兵們紛紛起身離座,向酒館外走去,還留在座位上的一時間僅剩寥寥數人。德內爾側身讓開大門,曾身為軍官的他不難看出,這恐怕是士兵們臨上前線時的動員。
巴塞羅那距離前線尚遠,他們在這裡就進行戰前動員,那麼隻有一種可能:共和國準備發起一場大規模的攻勢作戰,目前正在調兵遣將。
這樣擔憂與興奮交織的感情,德內爾實在是見得太多了,看來最近就有大戰要發生。
這位法國郵遞員決定加快步伐,雖然不知道那個巴斯蒂安會不會卷入到這場會戰當中,但若是大規模戰役打響,即使他被薇爾莉特的信說服,恐怕也很難脫身了。
“您好。”德內爾隻說了一句西班牙語便轉為法語,“我想跟您打聽一個人。”
“法國人?”老板懂法語,真是省事了。
“是的,法國人,我想和您打聽一下我的同鄉,您聽說過第十二國際旅的巴斯蒂安嗎?”
“十二國際旅在南線,你來巴塞羅那打聽可真是找錯地方了。”酒館的老板瞅了德內爾一眼,“要來點什麼嗎?”
“水和麵包,謝謝。”郵遞員取出一法郎放到了桌子上,“巴斯蒂安是十二國際旅法國營的士兵,法國營損失過大已經被解散了,但是這小子留在了西班牙,我受他家人委托來這裡給他送信。”
“那你也應該去瓦倫西亞啊。”
“他是在瓦倫西亞離隊的不錯,但他的戰友建議我到加泰羅尼亞來,說是他更有可能來這裡。”
老板的老婆,一個有兩個德內爾那麼粗的健壯婦人將德內爾要的食物拿了出來,對著巴斯蒂安說了一句西班牙語。
老板代替老婆做了翻譯:“我們這沒有法郎,給你找比塞塔行嗎?”
“好,當然可以。”德內爾想了想,又掏出了十法郎,“如果可以的話,能幫我把這些也換成西班牙的比塞塔嗎?我實在來不及去銀行了。”
老板先是錯愕地看了一眼麵前的郵遞員,隨後喜不自勝地收走了這十法郎,生怕他反悔。看著老板急切地從抽屜裡找出一大捆比塞塔開始點錢,德內爾意識到自己這下可能賠了不少。
“我也不騙您,先生。”老板連敬稱都用上了,“按照銀行的彙率您肯定吃虧,我這裡給您照銀行兩倍的彙率換。如果您再西班牙多待一個月的話,可能會吃點虧,但是在兩星期之內把這些錢花出去還是絕對沒問題的。”
“明白了,老板。”德內爾看了看用倆鋼鏰換來厚厚一遝鈔票,提醒道,“法郎也在貶值的。”
“但是總不會過一個月就少四分之一。”老板無奈地笑笑,“日子越來越難過了。”
兩個人正閒聊著,一個抱著孩子的瘦弱母親從外麵進來,老板連錢都沒要,直接在黑板上記了一筆,然後取出兩個麵包給了她,隨後繼續和德內爾說:“看吧,我在西班牙過得還算說得過去,那些丈夫死在前線的女人連買麵包的錢都成問題。”
“人民陣線的局勢已經糟到這種程度了嗎?”德內爾望著那個母親離去的背影問道。
“按理說吃穿是不愁的,畢竟我們這裡‘集體化’也算是西班牙最徹底的,但是那個女人情況特彆,她孩子還在吃奶,還有一個才兩歲的也在家裡。”西班牙老板摸摸下巴,乾脆將黑板上記錄的那個女人欠賬擦去了,“媽媽光吃食堂的東西,奶水肯定不夠,小娃娃想吃奶又沒有,哭得真是可憐。”
魁梧的老板歎了口氣,將黑板放到自己腳邊感慨著:“VivalaRepública.”
“VivalaRepública.”德內爾以為在西班牙,這就是類似於“上帝保佑”之類的祈禱詞,於是便也跟著重複了一遍。
“你也支持共和國?”
“法國也是共和國。”
“哦,對。”老板啞然失笑,“還有什麼我能幫到你嗎?”
德內爾拿出了自己的錢包,在老板的注視下掏出兩張五十法郎:“也請給我把這些換成比塞塔。”
“我讚賞你的好意,郵遞員先生,但是我得提醒你,在西班牙,法郎比比塞塔更受歡迎,你沒有必要換這麼多,之前換的錢用來找零已經夠了。”
“沒關係,換吧。你要覺得太多,就多幫襯幫襯那些人。”德內爾又想起了剛剛那個年輕的母親,甚至還想起了羅貝爾的母親,“看在上帝的份上。”
“注意你的言辭,先生,雖然現在不是那麼嚴格了,但是上帝這樣的詞還是少說為妙,‘為了共和國’更合適。”老板再次拿起了黑板,將上麵的欠賬全部抹了個乾淨。
“好吧。”德內爾剛要拿起東西到座位上去吃,突然想起還有一件事,“對了老板,你知道馬爾科這個人嗎?”
老板數錢的手停下了:“你問他乾什麼?”
看來是知道了,德內爾放下食物,正準備轉身問個明白,酒館的大門突然被撞開。三個麵色不善的民兵背著步槍進了酒館,老板明顯哆嗦了一下,趕忙把兩張法郎往桌子下藏。
“不許動!”
西班牙語終究還是跟法語有點像,再結合目前的場景,德內爾大體明白了自己惹上了什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