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傳來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我在呢!佩特拉!你怎麼來了?(西班牙語)”
一個皮膚泛著褐色,似乎帶著摩爾血統的微胖老太太打開了大門,看到麵前孫女狼狽不堪的樣子,不由得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作出什麼反應,便被孫女拉著向小巷外跑去:“快來幫忙,奶奶!要出人命了!(西班牙語)”
女孩的祖母邁開腳步,被孫女拖拉著跑到大街上,一眼便看到有個穿著綠色工作服的老人半死不活地伏在馬車上。
不消說,此人正是讓·德內爾。
“這是怎麼回事?!佩特拉,你爸媽呢?!(西班牙語)”
“先救人,奶奶,我爸媽的事一會再說!(西班牙語)”名為佩特拉的女孩生怕自己父母遇難的噩耗嚇倒祖母耽誤德內爾的治療,便暫時隱瞞了這一消息,先催促她救人。
聽到孫女的催促,她的祖母伸手將病人的臉撥向自己:“先生,先生!能聽見我說話嗎?(西班牙語)”
“他不是西班牙人!隻會說英語!(西班牙語)”女孩哭喪著臉說道,“他下巴、舌頭和右手受了傷,快帶他去醫院吧!”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西班牙語)”老太太無奈地拉住馬的韁繩,“小馬兒!走,跟我走!(西班牙語)”然而這匹年輕的馬卻有些抗拒地將頭歪向一邊。
“玻利瓦爾……”德內爾發出了囈語般的單詞。
“什麼?(西班牙語)”老太太完全不明白德內爾是什麼意思。
“這匹馬叫玻利瓦爾,你得叫它的名字它才走!(西班牙語)”女孩焦急地給了這匹棕馬的屁股一巴掌,“快動起來,玻利瓦爾!(西班牙語)”
佩特拉祖母的住處距離教會醫院並不太遠,兩人隻花了二十分鐘便拉著馬車到達了目的地。
薩拉戈薩大多數醫院都被軍隊征用,她們要去的聖龐大良醫院也不例外,經過例行公事的檢查,三人便被允許進入消毒水氣味彌漫的大廳。小佩特拉已經為祖母說明了德內爾的傷勢,所以兩人將德內爾攙扶下馬車之後,毫不停留直奔外科診室。
戰爭年代的外科診室與屠宰場之間的差距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當然,能從前線送到這裡的傷員至少性命還能保障。雖然缺胳膊少腿的可憐蟲比比皆是,但腸穿肚爛血肉橫飛的家夥並不多——那些人很少能從前線到醫院,要麼在戰地醫院裡脫離危險,要麼就在病床上咽了氣。
“這是什麼情況?”外科醫生放下了麵前傷員的褲腿,遮住了他大腿上子彈留下的駭人大洞,隨後轉向了這三個人。
佩特拉咽了口唾沫,從麵前傷員的傷口上收回了目光,回答道:“刀傷,在手上和下巴上。”
“我看看。”醫生身體微微前傾,解下了纏繞在德內爾頭上和手上的繃帶,傷口的慘狀令他大皺眉頭:“受傷幾天了?怎麼現在才送來?”
“我們從下遊的博特來的,到處都在打仗,根本沒有空著的醫院。”
醫生看向德內爾的目光有些異樣,他已經見過不少士兵各式各樣的傷口,像麵前這個人的傷口絕對是自己捅出來的。但首先,這個人的裝束明顯是一個郵遞員而非士兵。其次,就算他要通過自殘的方式避免被強征入伍,給自己右手一刀也就罷了,何必要從下顎捅進去……嘴裡長個瘡都那麼難受,這麼一刀下去,醫生隻是想想就感到不寒而栗。
“發炎了,我準備動個手術,先消毒,在割掉一小部分爛肉,最後縫合。”醫生伸手碰了一下德內爾的額頭,“病人已經發燒,十有八九已經感染,最好用磺胺消炎。”
“那就用!”沒等祖母發話,佩特拉便搶先做了決定。
醫生不認為一個小女孩有資格作出這樣的決定,他看向了黑著臉的祖母:“磺胺很貴,在病人的身上花費太多影響你們的生計,而且用了磺胺也不意味著他一定會活,當然不用也不意味著他一定會死。”
“那也要用,奶奶,至少能用一點也是好的!”佩特拉拉住祖母的手,央求道,“這位先生救了我的命!”
“那就用吧。”佩特拉的祖母開了口,“我們還有一些錢。”
醫生點點頭,開了個單子,同時示意護士將已經神誌不清的德內爾推進手術室。祖母看了看診療單,隨後將其對折塞進兜裡,接著帶著佩特拉走出了醫院。
“我們要去哪?”
“黑市,磺胺是軍用消炎藥,大夫不可能開出這種藥。”佩特拉的祖母回答道,“趁著這段時間,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