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2 / 2)

那些爭執、眼淚、相貼的肌膚,濕熱的吻和那個混亂的夜晚,都隻是一場不該存在的夢境。

下人進來,手中捧著一個金絲楠陰沉木的漆金盒,鬱慈一見,各種思緒散去,目光緊緊盯著。

木盒被輕輕放在八仙桌上,鬱慈壓下心中的焦急,瞄著太師椅上男人的神色,試探地開口:“那我帶著盒子先走了。”

賀衡沒有答話,也沒有露出反對的意思。

猶豫片刻,鬱慈還是上前去捧骨灰盒,剛一入手,眼睛就睜大了,側頭不可置信地問:“你騙我?”

木盒輕蕩蕩的,分明就是空的。

少年蹩著眉尖,瓷白的臉蛋因為又驚又氣暈染開一層淺淺的霞色,反倒顯出幾分生氣。

賀衡終於動了動眼,口吻平淡地反問:“我怎麼騙你了?”

“這盒子裡根本就沒有骨灰。”見他不承認,鬱慈的情緒激動了起來。

如果,骨灰真的已經被用來做了什麼,那麼賀月尋……驚訝褪去,隨之席卷而來的是浪潮般的懼怕。

淚水又一次讓那雙烏潤的圓眸蒙上一層嫋繞的霧,賀衡站起來,一步一步逼近,居高臨下地睨著少年。

鬱慈喘了幾口,沒有後退,仰著頭執拗地問:“賀月尋的骨灰呢?”

“毀了,丟了,還是讓人拿去做法了,你想要哪一個?”賀衡眸珠未動,盯著少年接下來的反應。

鬱慈大腦空了一瞬,淚珠一滴滴落下,神色蒼白到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唇瓣翕合,聲音很輕很輕:

“……你說什麼?”

他真的連他兄長的魂魄都不肯放過?

為什麼?難道他們就真的到了這種地步?

賀衡睨了眼腳邊摔開的木盒,少年哭得連手中的木盒跌落都沒發覺,他勾了下唇,露出幾分自嘲。

下一秒,他依舊神色冷淡,仿佛從未潰敗,從未顯出過軟弱。

“你從沒想過,我並未騙你。”

在少年眼裡,他自私、冷漠、專橫,永遠是賀月尋的反麵,是少年不喜的堆砌詞。

鬱慈呆滯地抬眸,一顆晶瑩掛在濕黏的睫羽上,臉上似閃過怔愣、欣喜、懷疑,又像隻是單純的不解。

“你沒有騙我……?”

賀衡:“棺槨裡從來都是空的。”

略一停頓,他掀起薄薄的眼瞼,神色譏諷:“賀月尋至始至終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明明跟我是一樣的人,隻有你看不穿罷了。”

一直被藏起的陰暗終於被撕破,天光照進,在這一刻他經年壓抑在心底的東西得以窺見——

他嫉妒自己的兄長。

鬱慈眼睫顫動,像被嚇到一樣下意識垂下眸。他掐著手指,竭力找回自己的神誌。

“他的骨灰是被他自己藏起來了嗎?那我……我就不帶了……”

一聲冷笑從頭頂傳來,鬱慈心底頓時生出一股不安,下一刻,他被掐著臉抬起來。

“賀夫人?我是該這麼叫你嗎?”

賀衡眸裡此刻像淬了冰,要將少年的肉一點一點刮下來。

不待鬱慈回答,他嗓音又變得輕緩,仿佛說給自己聽:“可你明明該是賀二夫人。”

臟亂破敗的巷道,透過車窗的一瞥,讓他瞧見了路口的少年。

漿洗得發白的麻衣,抱著一袋粗米,少年低著頭,腮上抿出一個小窩,露在外麵的皮肉瑩白,烏發柔順。

少年與這裡格格不入,是長在貧瘠之地的一支白山茶。

車廂內賀衡收回目光,當晚濕紅糜爛的夢,讓他決定摘下這朵白山茶。

少年的身世實在淒慘,一貧如洗的家境,嗜賭成性的爹,而那個不堪忍受離家而去的女人可能是少年感受到的最後溫暖。

賀衡從容想,這樣的環境的確不適合少年。

該怎麼摘下一支白山茶呢?

很簡單,隻要讓賭場放寬鬱興的賒賬額度,男人欠下的錢越來越多,直到數字翻到償還不起,再加上一點恐嚇,他就能得到那支白山茶。

——如果不是賀月尋橫插一腳,將他困在外麵。等他趕回來時,府上便多了一位“賀夫人”。

“是賀月尋從我這兒偷走的你。”賀衡一字一句。

他的白山茶成了他的嫂嫂,每當他靠近一步,少年那雙霧蒙蒙的眼都會露出不安,他隻能停下。

賀月尋會拍拍少年的手,溫聲道:“不要嚇到你的嫂嫂。”

一尺之遠,成了天塹。

賀月尋掌握著賀家,在柳城的勢力牢不可破,故而他選擇遠上北方,在槍林彈雨中拚殺出自己的軍隊。

每一顆子彈打入身體的瞬間,每一個舔舐傷口的夜晚,賀衡都會想起他的白山茶。

鬱慈垂下的指尖不受控製地輕輕顫抖著,他往後扶住太師椅,避開目光逃避說:

“我要走了。”

“不急。”賀衡軍靴在地上踏出輕響,“你不想知道賀月尋是怎麼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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