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長溪(一)(2 / 2)

越辭順著那條長長的長廊往前走,繞過兩個房屋拐角。

廣場的最外側,一座朱紅的八角亭下,遠遠便望見一紅衫男子,穠麗非常,與古拙簡樸的天照峰格格不入。

男子手中捉著朵廊外生長繁密的野花,腦袋抵著亭柱,金冠束發,兩隻小腿交疊,百無聊賴地在空中晃蕩。

越辭立住身子,似是覺察有人前來,男子微微轉過臉頰,他膚色皙白,五官精致姣好,眉眼泛紅,半抿著唇,身上自帶一股輕縱與驕矜不已的媚意。

略微上挑的細長雙眼將越辭身體上下梭巡一通,很快沒了興趣,輕哼一聲,手中淡黃色小花隨之落下瓣葉。

上好材質的赤紅錦袍,腰間腕上佩戴一身繁雜飾物,皆為帶著特殊作用的靈石所製,在日光下反射出豔麗光芒。

除卻寧傾衡,朝華宗內也找不出第二人如此招搖。

寧傾衡目光覷視,眼下像是染了片霞色穠稠,像是在抱怨被打擾賞景的不快。

“你是誰?”尾音牽著黏糊糊地小鉤子,輕而啞地動人心弦。

越辭挑眉,注意到寧傾衡腰間已然配上的環形玉佩。

正是當初蕭遠潮贈予薛應挽百年,又在半月前親自到相忘峰取回的信物。

這便是明晃晃的挑釁了。

越辭開門見山:“越辭。”

伴著一聲疑惑的“嗯?”,寧傾衡這才重新將目光移到越辭身上,片刻,紅潤的唇瓣微啟,輕笑,“你就是越辭啊。”

他話語軟黏,笑聲卻像小鈴鐺一般清脆。

像是能撞入人心底,勾得癢癢。

越辭忽視這股奇異的不快感,環胸靠在身側廊柱前,側著臉不去看寧傾衡,懶散道:“我就是一個外門小弟子,難為寧公子還聽過名字。”

寧傾衡還是笑:“你不是也知道我名字麼?”

起身時,腰間玉佩與纏掛的金鏈撞在一處,響聲瓏璁:“早有耳聞,卻不想能在此處遇見你。”

幾乎是眨眼霎那間,伴著玎玲響聲,寧傾衡便已然移形到他身前,微微向前探著身子與越辭對視,將周圍都染上濃鬱的奇特香氣。

越辭後背貼著廊柱,與他保持距離:“寧傾衡,我知道你想等誰。”

寧傾衡眨了眨眼。

“是既得利益者,就收起你那點小心思,”

“你不必再等了,薛應挽不會來,往後我也不會讓你見到他。”

越辭忽地咧出一個笑來,齒關森白,瞳中陰冷:“我從來就看不起蕭遠潮,也不會顧及你和他的關係,讓我知道你想對薛應挽做些什麼,我不會放過你。”

寧傾衡喉嚨微動,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睫羽簌簌。

他退開半步身形,小心理正繡著淺金雲紋的袖口衣擺,修長指尖卷上一縷落在肩頭烏發,目光像是挑釁,更像是一種無聲引誘。

片刻,那道輕而慢的聲音才再次傳來:

“你對薛應挽這麼好呀,阿繼都沒有這樣關心過我,他總是練劍,可沒意思了,”他漫不經心地說,“不過越師弟,你這個修為,好像還為難不上我呢。”

“何況……”

“你怎麼知道我在等他,不是等你?”

那股違和之感又來了。

像是胸口塞堵著,想靠近什麼紓解,更像對麵前之人無端生出一種想要占有的感覺,這與他麵對寧傾衡的作嘔之感相互衝擊,費了極大力氣,才勉強壓下。

香氣也愈加濃烈,到了一種發臭的地步。

“越辭,”他說道,“我們滄玄閣曾有一門獨家術法,叫入夢,術如其名,便是能看到目標之人夢中景象。可惜學習之法實在苛刻,要付出大量精力不說,就算真的入了夢,也隻能看清少許零碎片段,以致一直沒有人能夠學習。”

“可我大概是天賦異稟吧,小時便能融會貫通此術,和遠潮在一起的數年間,我偶然一次,因好奇他噩夢而施展了入夢,在夢中,看到了一幅景象。

我看到薛應挽雙目赤紅,頭發散亂,從文昌真人的苦思殿中走出,渾身上下每一處都浸染了帶著分神期大能的鮮血,像從血池中走出般,表情癡傻而發滯,口中一遍遍念著‘對不起’。

他跪在地上,楚楚可憐地哀求著我未來的夫君:‘宗主不會知道文昌長老是如何死去的,遠潮,求求你,不要告訴宗主。’

我夫君想離去,薛應挽卻緊緊攥住他衣衫,雙目與他滿身的血一般赤紅。

‘我救過你的,你答應過我,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或是還我一條命。’他說,‘就這一次,替我瞞住這一次,之後我……再不會,繼續糾纏你。’”

寧傾衡歪了一點頭,仔細觀察著越辭麵上表情。

“我夫君說過——薛應挽,是個表裡不一,擅長偽裝的人,你有沒有想過,他當真,和你看到的一樣溫潤柔和,純善可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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